这不是他预想中会发生的事,只能出于本能的扶住她,让她倒在他身上。
「喂,陶欣然,你醒醒……」他摇了摇她的肩膀,看她双眼紧闭,全身瘫软动也不动,看起来是真的昏过去了。
「来人啊!」
「当家,出了什么事……」
等梁德闻声冲进房,耿钰棠这才意识到陶欣然衣衫不整,他下意识将她搂入怀里遮掩住,却见梁德露出古怪的表情,一副「当家您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坏事」的模样。
耿钰棠真感到尴尬,「不是那样的……」但也八九不离十,是他害她昏倒的。他跳过说明,直接下令道:「德叔,她昏过去了,快去找大夫来!」
「是!」梁德陡地一惊,马上去办。
见梁德离开了,耿钰棠望着瘫在他怀里的女人,只能将她打横抱起,安置在二楼他用来休息的房间。
一抱起她,耿钰棠才发现她好轻盈,弱不禁风,难怪他逼问个两句她说晕就晕,加上回想起她昏倒前激动喊出的话,不由得感到震惊。
她……被人毒打一顿,差点就死了,还失去了记忆吗?
耿钰棠知道阿生口中的处置肯定是有教训她的,但他不知道她被毒打到差点没了性命,当时的他愤恨交加,完全没去问阿生是如何处置的。
若她说的话全都属实,她因为伤到头失去了记忆,足以解释她为何一脸不认得他,以及她见到他的反应为何也与他预期的相互矛盾。
再回想起她昏倒前愤怒的嘶喊,更让他感受到她的悲愤冤枉,这让他忽然觉得,他把怒气发泄在已经失忆的她身上,对她很残酷。
耿钰棠将她抱上床后,为她拉好衣襟,盖上被子,等待大夫前来。
不管她是不是对他抱有野心企图,他都不希望她在他这里出了事。
不久,梁德将大夫带来了。
大夫把脉过后朝耿钰棠道:「耿当家,她大概是近来太劳累才会晕倒,再加上她有孕的关系,体质虚了点,我帮她开几服安胎药喝便没事了。」
耿钰棠浑身僵住,不敢相信他听到什么,「你说她……有孕了?」
大夫点了头道:「算起来,她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
三个月的身孕……耿钰棠如遭雷击,脸色非常难看。
当陶欣然睁开眼,就看到了一张陌生大婶的脸。
「你终于醒来了!你昏倒了,耿当家要我来照顾你,你睡了一个时辰呢。」
她……昏倒了?陶欣然缓缓回想起她朝耿钰棠愤怒喊话后就眼前一黑,没了意识,原来她昏倒了……
等等,她睡了一个时辰,那现在都过午时了,那么久没回去,叔叔婶婶会担心的。
「我要回去了!」她掀起被子就想下床。
大婶按住她肩膀道:「别急着走,这里有安胎药,趁现在还温热着先喝了吧。」
安胎药?陶欣然脸色一白,原来耿钰棠已经知道她怀孕的事了,这安胎药该不会是打胎药,骗她喝下好打掉孩子吧。
「我不要喝!」她甩开大婶的手,直往房门口的方向逃去,却被挡住去路,看清楚来者,她急急往后退,却步伐踉跄不稳,眼看就要摔跤……
耿钰棠从外面走来,刚好听见房里传出一句她不要喝,便见陶欣然慌慌张张的冲出房间,一看到他便像见鬼般迅速往后退,还快摔跤了,他飞快奔向前揽住她。
待她站稳后,他正色盯着她的发旋道:「那真的是大夫开的安胎药,你不想喝就算了,没人会逼你喝,但你现在有身子不能用跑的,太危险了,你差点就摔跤了知道吗?」
陶欣然听着他正经八百的话,心里也着实吓得说不出话来,真的,刚刚要不是他动作快扶住了她,她真的会摔得很惨。
「先坐着休息吧。」耿钰棠见她安分不动,揽着她的肩将她扶到床边坐下,然后朝大婶摆摆手要她先退下。
许是身子还虚弱,陶欣然也觉得坐下来休息比较好,并没有拒绝他的搀扶,被他扶到床上坐。
只是她总觉得哪儿怪怪的……这个男人居然会扶她坐在床上,他这人有这么体贴吗?知道她怀孕了,他的反应不是应该……气得跳脚吗?应该会想逼问清楚这是不是他的孩子吧?为什么气氛还那么和平……对她颇亲切?
「你、你……」陶欣然不知道他哪里出了毛病,想问又不知道该如何问起。
耿钰棠反倒先开口问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有孕的事,早点说,我可以及早安排。」
陶欣然真想揉揉眼,看看她现在所看到的柔和表情,是不是她眼花了?「安排什么?」
「安排纳你为妾,毕竟你都有了耿家的骨肉,我应当对你负起责任。」
陶欣然听得傻眼,确定他真的有毛病,他居然能用这么祥和的态度说出要纳她为妾,还有对她负起责任的话……他是人格分裂了吗?
耿钰棠唇角微勾,看似柔和,微笑着说下去,「搬进耿府后你就好好安胎,准备待产吧,孩子生下后会有奶娘帮你带,这辈子你吃穿都不用愁,我也会给你叔叔婶婶一笔钱,你不必担心他们的生活。」
「蛤?」陶欣然还是觉得自己有听没有懂。
耿钰棠看着她,那双黑潭般的深眸格外温柔,「也就是说,从今以后,你只要专心的生养孩子就好了,不必劳心劳力的摆摊做生意,这簪子和荷包的作法可以交给我,以后有什么好的点子都可以交给我,我会让人做出最好的成品,放在耿记里的店铺里卖。」
陶欣然终于听到他这番话的重点,「你是说,做你的妾,你就会帮我做出所有我脑子里想出来的东西,放在耿记的店铺里卖?」
耿钰棠轻轻点了头,轻柔的语气像在诱哄着她,「是的,我们是夫妻,夫妻是同体的,你的点子自然是属于我的,属于耿记的。」
「那我的酬金在哪里呢?」怎么都没提到?
耿钰棠轻轻一笑,像在笑她说了什么傻话,「都说了你的点子是属于我这个丈夫的,哪还有酬金,你这辈子吃穿都不用愁,并不需要赚钱。」
陶欣然脸色一凝,看清了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放柔身段的真正意图,他并不是因为她腹里的孩子才想对她负责任,他是看上她脑子里做生意的点子才想纳她为妾的,做他的妾可以免费接收她的点子,连买断的钱都不必花,他这「负起责任」真是一点都不吃亏,想得还真美,真是名副其实的奸商。
耿钰棠确实如同陶欣然所想的,抱持着这种不轨意图。
陶欣然怀孕的事教他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因为那一夜她有了身孕,也难怪她要梳成妇人头,对邻居宣称自己是寡妇了,为的是避免日后的闲言闲语。
耿钰棠非常不想承认她怀的孩子是他的,但无论他怎么推算时间,那都是他的孩子无误,他无法狠下心要她打掉自己的孩子。就在他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时,他想到她做的洗发精和簪子,她的脑袋里总是有着令人惊喜的绝妙点子,纳她为妾他就能接收往后她所想出来的点子,且不必付买断金,对他来说是百利无一害。
说起来,往后他的府里不过是多养了一个妾和小孩罢了,怎么想都划算,而且娘亲有孙子抱也不会再来烦他,真是一举两得。
耿钰棠抱着这如意算盘要纳她为妾,且深信陶欣然一定会答应的。一个女人家没有男人依靠,要如何带着孩子讨生活?据他所知,她那叔叔婶婶年纪大了,只靠着卖杂货过活,现在要多养一个孩子会更辛苦,他相信她会答应的。
「我拒绝。」
耿钰棠大感错愕。
「耿当家,我不用你对我负起责任,这孩子我会一个人抚养长大的。」陶欣然果断的道。
耿钰棠因她这惊世骇俗的念头大吃一惊,她居然宁可自己生养孩子也不愿做他的妾。
「孩子的爹是我,我不可能任由他流落在外,成为父不详的孩子,我会负起责任。」这句话他是认真的,就算他再不愿意接受她怀孕的事实,都不可能对他的骨肉弃之不顾。
陶欣然反问他道:「耿当家,你怎么能如此肯定我怀的一定是你的孩子,或许我在你之前已经跟别的男人……」
耿钰棠听得荒谬,截住她的话道:「我当然肯定,我是你第一个男人。」
陶欣然觉得他这句话真让人听了脸红,「那么就是我在你之后跟别的男人……」
耿钰棠额上青筋一爆,「大夫说你怀胎满三个月了,你也说在那一夜的隔天受了重伤,养伤养了足足一个月才好,也就是说,你没有机会遇上别的男人,这孩子只有可能是我的。」
她居然连她或许跟别的男人有染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到底有多不想做他的妾?
陶欣然辩不过他,只好胡说八道了,「反正我现在失去记忆了,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能光靠你一面之词就说这是你的孩子,如果你真那么在意,那么就等生下来再滴血认亲吧,到时你想付小孩的教养费,我不会拒绝的。」
「……」耿钰棠听得无言,滴血认亲这种话应该是由他来说才对,怎么会被她抢先了?
陶欣然觉得这么与他大眼瞪小眼也不是办法,决定跟他把话说清楚,「总之,我不想当你的妾,这孩子是我一个人的,我会自己养,不劳烦你负责。我对当妾,过着轻松、不愁吃穿的日子一点兴趣都没有。至今,卖断洗发精是我最后悔的事,我再也不会轻易将我辛苦做成、可以用来卖钱的货品卖断了,更不会平白无故交给任何人,我要自己开店自己卖。」
陶欣然说的这番话,间接说出了她知道他想纳她为妾的真正目的。
耿钰棠知道她看穿了他的全盘野心,她远比他想像的还要慧黠聪明,而且很有主见,真的很难缠。
她拒绝他,说要自己生养孩子,已经是非常离经叛道的事了,她居然又说不会再卖断自己做的货品,要自己开店自己卖,做他的妾就可以把她的货品放在耿记的店铺里卖,不是比摆摊轻松吗,她在想什么?
耿钰棠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放弃,他是个生意人,有的是耐心说服她。
他先是为她着想地道:「别那么倔强,很快地你的肚子会愈来愈大,你有体力一直摆摊下去吗?大夫说你近来太劳累了,身子有些虚弱,再继续摆摊,对腹中的孩子是一件危险的事。」
他又帮她衡量现实,「再说了,开店铺不是容易的事,你连寄卖费都付不出来,何况是租店铺或是开店铺,那得花上你多少时间才能实现?做我的妾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你所做的货品放在店铺里卖,你要酬金我也可以给你。」就当作给她多一点的零花好了,这也没什么。
耿钰棠的话正中陶欣然的心坎,她必须承认因为看到摆摊卖得好,为稳固住客户,她很有野心的接了很多订单,每晚都熬夜赶制簪子,体力上确实是有些勉强的,所以今天才会昏倒。试想,以现在的工作量她都吃不消了,等日后肚子愈来愈大,她还能应付更大的工作量吗?
她很明白,光靠婶婶一个人是不够的,再多请个人也不划算,而做他的妾依靠他确实能让她过着轻松的日子,只要出出点子就能让她的货品放在他的店铺里卖。
只是,她依然不会答应。
因为,那不是属于她的店铺,那是耿记的店铺,她希望用她的名字,用「欣然工坊」开店,更别说她也一点都不想当他的妾。
陶欣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只是不知道可行性,但还是试试看吧。
「我还有另一种做生意的方式,比做你的妾这主意还要好,可我觉得耿当家你肯定无法理解我的想法,我们是谈不拢的,我去找简记谈好了。」说完她从床上起来,「我休息够了,先走了。」
耿钰棠不可置信,看到她说完话就想走,眯起眸子喊住了她,「站住,直接跟我谈!」
陶欣然背着他偷偷笑了,她是故意说要找简记的,显然这句话成功激怒他,让他愿意一听。
她转过身,直视他的双眸说出她的想法,「我不会卖断,我只卖断一年的专卖权,还要用我的名字卖,打出我专属的品牌,等一年合同到期,我有权决定是否续约或是把我的品牌带走。当然,我也会给你好处,往后我只要有新做的货品,你都有优先专卖权。」
「你在说什么?」耿钰棠还是头一次听到这种不卖断的生意,意思是,他只能赚一年的钱,期限一到想续约,他又要付一笔钱给她,还真不划算。
虽然也可以赚到钱,但赚得多还是赚得少就不同了。
「我说完了,你没兴趣的话,我要回去了。」陶欣然相信他肯定对她说的优先专卖权有兴趣。
耿钰棠眯眼盯紧她的背影,在这一刻他终于明白,这个女人是这么精打细算、聪明滑溜,她绝不可能做他的妾,白白将她的点子奉送给他,他必须付钱。
「那,跟我谈谈这一年专卖约吧。」他开口道。
陶欣然停下步伐,又偷笑了下,回过头,装得不敢确定的道:「耿当家,真的可以跟你谈吗?你不会逼我当你的妾了?」
「这你可以慢慢考虑,不急。」耿钰棠隐隐咬牙。
对他来说,先让她卖出簪子最重要,让她做妾可以慢慢来。
且他对她提出的优先专卖权很感兴趣,既然她能做出那么独特又受欢迎的洗发精和簪子,他相信往后她也能做出更热卖的货品,她有那个价值,他不能让她被简记抢走。
陶欣然在心里大喊成功了,他愿意谈是最好的,说真的,简记的掌柜曾经拒绝过她,她其实不太想去找简记谈。
为了谈合同,两人转移到书房,速战速决,签下了往后陶欣然做出的货品都由耿记优先贩卖,一次签一年约,用欣然工坊的名字卖出。
当陶欣然拿着她那一份用五十两卖断的一年约离开时,真感到大快人心,上次被他砍了三十两,她终于反将他一军了!回去还有耿记的马车可搭,还真不错。
在陶欣然离开后,耿钰棠一直若有所思,他忘不了她的眼神,当她说她再也不会轻易将她的货品卖断,她要自己开店自己卖;当她说她只卖他一年的专卖权,她要打出自己专属的品牌时,她的眼神是那么闪闪发亮,像极了发光的璀璨宝石,让他深深震撼。
像这种拥有主见和梦想,果断的说要自己生养孩子不依靠他的女人,真的会是个贪求荣华富贵的女人吗?
耿钰棠忽然感到怀疑,有关她伙同同伙对他下催情香想攀上他做妾的事,都是他的小厮阿生告诉他的,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德叔,你觉得她会是个贪求荣华富贵,不惜牺牲清白的女人吗?」
梁德相当意外当家会这么问他,也是,这位陶夫人实在太特别了,居然会拒绝做妾,反而提议要签一年的专卖约……当时他在门外都听见了。
梁德有点小心翼翼的道:「说实话,那陶夫人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她先是卖洗发精,又是卖簪子,看起来颇勤快工作……」
勤快工作吗?耿钰棠唇角瞬间勾起一笑,很快又消失了,「去把阿生找出来,带到我面前,我要重新问清楚这件事。」
梁德知道他说的是以前负责侍候他的小厮王俊生,他记得四月时押货到苏州,回来京城没几天,阿生就说他娘亲生了重病瘫痪在床,他必须回乡下照顾他娘,这才离开了耿家,变成由他一个人服侍当家。
当家会这么要求,自然是对阿生有所怀疑,他只要照着吩咐去做就好。
「是,我立即派人把阿生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