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马车上,她心思电转,所谓的六赃,说穿了就是贪污,贪污罪名可大可小,这天下,或许有清净廉明的官,却没有不会收受贿赂的小吏,但是她父亲不在尚书省,六部里毫无油水可揩,中书侍郎不过是替中书令管理事务,既不管人事升迁,想卖官鬻爵也轮不到他,即便真有贪墨之事,或是罚俸,又或者停职回家自省都有可能,就看在上位者要轻轻放下还是予以严惩。
复杂的是“擅权植党”这罪名,历朝以来,为人君王最忌讳的就是结党营私,一旦犯了此罪,抄家灭族或兴大狱都不是没有前车之鉴,但是一切都还未明朗之前就打入大牢,这又是为什么?
刑部大牢的狱卒知道她要见的囚犯是房侍郎,连忙将她塞过来的银锭还了回去。“上面交代下来,若是房小姐来了,绝对不可以刁难……不……要好好招待。”
她仍把那锭重约十两的银子推回去。“有劳这位大哥了,我爹在这里,还请多照看。”
刑部归闻人凌波管,想必是他打过招呼了。有他在,其实她也不是很担心父亲会受虐待或刑求,但是人在大牢,哪抵得过在家舒心?
既然她都这么说了,狱卒哪有不收的道理,嘿嘿笑之后,收下银子,因为收了银子,对她带来的酒菜和衣物也就没有太过为难,只略略看过就让她带进去了。
“小姐请往这边走。”
在狱卒带领下,房荇经过层层阴暗潮湿的石阶,每一间牢房都臭不可闻,火把根本提供不了什么照明作用,里面的人影影绰绰,戴着手铐脚镍的手脚叮铃当啷响,那些偶尔转过来的狠戾眼神看起来更加令人恐怖惊惧。
房荇掩着惧意,来到一间被隔离的监牢栅栏前,那里面不像其它房间什么都没有,看得见一张干净的木床和小几,“谢谢这位大哥。”
狱卒点点头。“有事就叫我。”说完便转身走了。
她扳着铁栅栏,语带哽咽的喊了一声,“爹……”
身穿囚衣,就着小油灯正埋首看书的房子越抬起了头。“荇儿!”
“爹!”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娘不放心爹,荇儿也担心您。”父亲面上带着几分疲惫,人明显比几天前清瘦了一些。
“这件事别告诉你哥。”房子越盘膝坐在地上。
“娘也这么说。”
房荇静静的蹲下去,父女俩隔着铁栅栏相望。
“你娘呢?她还好吧?”
“娘很好,她出门去替爹设法了。”她将带来的东西一样样递进去。
“叫她不用担心,这一切都是小人作祟,大家等着瞧吧!”房子越十分生气。
那天早朝,言官当着一干国家重臣上告,首辅宰相很快乐的落井下石,说道:“结党营私,为官大忌,理应重罚。”
一国宰相都这么说了,其它大臣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多说一句不是。
“爹指的小人是……”果然爹是被人陷害入狱的!
“这是大人的事,你别管!”本可大事化小的事情,因为某人蓄意将事情扩大,变成今日局面。
那日下朝,皇帝陛下将两人分别叫到御书房,眼色不善的看了他和水素弦。
“诸卿都是朕的股肱之臣,不替朕分忧解劳就算了,如今唱的是哪一出?”
据说,这两人还是平民的时候就不乐见彼此,后来又为了争夺一个女子关系更加恶劣,最后同朝为官,就像一段斩不断的孽缘似的,现在连家事都闹到朝堂来了。
“首辅你说!”皇帝开始点名。
“微臣愚鲁,不知道陛下所谓何事?举发房大人是言官上告,与微臣无关。”
他撇得一干二净,一眼都不屑给那姓房的。
“素弦。”
“微臣在。”
“还要朕挑明着说吗?那言守正是你的人,你把他当枪使啊。”
“微臣惶恐!”
“那你要收回诬告一事吗?”
“微臣不能不愿也不必!”
“好你个不能不愿也不必!”看着自己案桌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他真想叫这两人出去外面打一架,谁赢了,输的那个以后都不许再啰唆!
只是这混蛋宰相也太不把他这皇帝放在眼底了。
“房卿。”
“微臣在。”
“言官告你一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陛下不可被片面之词蒙蔽。”硬要将白布染成黑布,只有黑心人做得出来。
“爱卿说朕昏庸吗?”他口气很不好,今天不好好治治这两个不体谅他为国事操劳,还找事给他做的臣子他难消心头之气。
“微臣不敢。”
“一个不敢,两个也说不敢,结果你们都干了什么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两个不和是为了什么事,为了一个女子闹得颜面扫地,你们说这话传出去能听吗?”
皇帝摔杯子了。
“陛下,那是臣的妻子,不是普通女子!”混蛋!房子越毫不客气也不忌讳的瞪了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是衣冠禽兽的水素弦。
都是你的错!你让万岁摔杯子的!
那人也不相让的瞪过来。无聊!
“朕本来想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放不下吗?”万岁爷问向首辅大人。
水素弦紧紧闭了嘴。怎么放下?他到底是为谁奋斗这二十年的……
“陛下,微臣敢问陛下,觊觎人妻又该当何罪?”房大人趁机也落下一块大石头,若能打死这个混帐宰相,天下就清净了啊!
万岁爷不耐烦了,妄想当这两人的仲裁,根本是自讨苦吃。“你们两个……房卿,你被人抓到把柄,可见为官处事尚有不足,你去刑部大牢坐坐反省,如果反省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一直住下去;水卿,你回去给寡人想想,江山国家和女人哪个为重?你回府闭门谢客,另外国库空虚,罚俸三十万两白银,没有朕的谕令,哪个都继续待着,不许出来!”
“臣,领旨。”看起来谁都没有讨到便宜。
两人悻悻出来,门外太监只见两位位极人臣的大臣互瞪一眼,互相甩袖,各自分左右离开了御书房。
万岁爷听太监禀报,把案桌上的东西全扫,接着起身摆驾凌霄宫去找他最为宠爱的贵妃诉苦了。
房荇从刑部大牢走出来,一眼便看见候在外面的闻人凌波。
他身边只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自然是阿青,另一个是侍卫,再后面,则是她带来的丫鬟和小厮。
阿鬟和小厮没见过这等场面,都缩在一旁……看起来在调教下人这方面,她是得多下点工夫了。
他身穿官服,显见是从刑部直接过来的。
果然,房荇来探监的消息一早就传进闻人凌波耳里,他一接到通报,即刻丢了看到一半的文书,赶到大牢来。
大牢,那森森的高墙,别说百姓路过宁可绕着远路走,也不想触霉头的地方,皇室子弟更是视这里为不祥之地,他却什么都不想就来了。
为了让他们父女能尽情说话,他守在门口,却不知惊得整个刑部大大小小都没有人敢坐着。
“谢谢你上下打点,我爹在里面没有受苦,多亏了你。”因为他的缘故,她爹在里头算是被厚待了。
“房大人可是我未来的岳父,我怎么能让他在牢里受苦?”闻人凌波说得一派理所当然,只因下令关押的人是自己的皇帝老爹,他作不了主放人,要不然也不会让他在牢里受苦。
房荇的心尖因为他暧昧的态度轻颤了下,轻昂头,看着他清朗的眼神,下巴的线条,眸光漾起淡淡温柔的波光。
闻人凌波深深看她一眼,总觉得她的心思不似表现出来的轻松。“你的脸色不好,人瘦了一点。”
总觉得每见她一次就更瘦点,本来就称不上丰腴的身子,现下俨然如一枝临风芍药。
是因为忧心过度吗?
“不要担心,你有我。”
那么坚定的语气,那么蛊惑人的声音,带着男性的力量,轻易的就让她软弱下来。
“跟我去一个地方?”他试探的问。
“去哪?”
“进宫,我向太后提过你,她老人家说想见你。”
“这时候?”
“别紧张,她人很好的。”
“我得回去换个头面衣服什么的。”
“那些东西我都替你备好了,你去换一换就可以了。”
“我不曾进过宫,那些礼节我都不懂。”
“不就宫殿多了些,样子气派了些,没有人带路,一定迷路,还有就是太监宫女多了些,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有我带着,要什么礼节?!见着祖母,你笑就对了。”
这人,这么轻描淡写,是为了让她心安,她还有什么话说?
于是,房荇进宫了。
皇宫是禁止官员骑马乘轿的,闻人凌波却是除了帝后以外可以在宫里自由出入、骑马乘轿的唯一一个皇子,就连太子都没有这样的殊荣。
因为他以前曾受过寒毒,身子不好,所以得以乘轿入宫,即使现在身体已经大好,依然享有这特权。
过了后宫门,他们避开了皇帝的步辇。
和她隐在暗处的闻人凌波低头问她,“想见陛下吗?”
她摇头。皇帝日理万机,这会儿,不知道要去的是哪个嫔妃的宫殿休息,她别坏了人家的好事才对。
所以他们就避开了。
他们在宫门前等了一下,很快便有两个太监将他们迎了进去,殿门后,自然换成了身分矜贵一等了的宫女。
寿康宫或许比不上帝后的寝宫大,可是在房荇看来,那典雅和沉潜的气派,却可能是帝后的寝宫远远所不能比拟的,从踏入宫门的那一瞬间,那到处走动却寂然无声的宫女,那庄严肃穆的气氛让人不得不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
太后并没有房荇想象中的满头银发,因为保养得当,反而看起来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
她也不像一般印象中的难以亲近,或是慈祥和蔼,而是有一种岁月淬炼的精干,在举手投足中让人不由自主敬畏,不敢随意。
老人家精神很好,问了很多事情,房荇恭恭敬敬的回答,态度恰恰好,不阿谀,不亲昵,严守着中立,只是从言谈间感觉得出来,太后对她的出身了如指掌,她爹、她哥、她娘,都问了几句,看似不经心,却让房荇冷汗直流。
她心里不得不腹诽了一顿她身边笑嘻嘻的男人,自家底细被摸得明明白白,肯定是他在老人家面前贡献了不少消息所致。
闻人凌波却是朝着她偷偷做了一个无辜的表情,他没那么多嘴长舌好不好。
这一来一去,房荇的背立即湿了一块。
皇家不是一块善地,即便是看似退居寿康宫养老的太后,依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
“重赫这孩子虽贵为皇家子弟,但日子过得也非顺风顺水的,虽说他从来没有提过一句有关兄弟长辈的不是……你得多疼着他一点。”她在这座皇宫生活了一辈子,就因为太明白有些阴暗事永远也不能说,但这小孙儿却是她一手养大的,说什么她都得给他一生的富贵无忧。
房荇没想到太后会说出这些看似真心的话,这要叫她说什么,只能点头称是。
然而,更令她没想到的,陛下来了。
皇帝屏退左右,穿着紫金伫丝袍子一派悠然的入了内殿。
“儿臣见过母亲。”很家常的见礼,没什么刻意的皇家气派。
“皇帝怎么有空来寿康宫?”
母子几句寒暄问安后,皇帝转向闻人凌波。“朕听说你进宫,怎么着,心里只记挂着太后,就不曾要来见见父皇?”
“父皇上回可是让儿臣吃了闭门羹,儿臣哪敢一再的惹父皇发怒?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就不去打扰了。”看似毕恭毕敬,言词中却没多少恭敬的成分。
“你这泼猴,才多久就跟朕急?朕听说房大人的千金也来了?”皇帝笑得欢愉,压根没把儿子桀骜的态度放在心里。
被点到名了,房荇只得出来伏地叩首。“臣女房荇叩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万岁!”
“容貌和你娘长得有几分神似。”
“陛下见过臣女的娘亲?”
“你不知道吧,你娘曾是名动京城的绣娘,一幅八展堆锦绣屏誉满京城,不过,没多久就嫁给你爹,那幅绣屏几年前让重赫要了去,如今在襄王府里吧。”绣娘多如牛毛,他却自从见过那幅绣屏后,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绣技了。
房荇蓦然想起她在襄王府见过的那八扇屏风,居然是她娘少女时的绣品。
“几个月前,国子监卫蘅给朕送来了一幅春燕图,那春燕活灵活现,花卉与活物一模一样,只可惜是件半品……放弃一举成名天下闻的机会,你不遗憾吗?”
他挥手,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太监双手送上来一幅卷轴,正是房荇那没能画完的春燕图。
皇帝今天看起来心情极好,侃侃而谈,多年来被国事政务积压,太后难得看见儿子如此放松自然的时候,挥手唤来贴身宫女给每个人都重新换上茶点。
她对这件事也挺有兴趣的呢!招招手,又让太监把那幅画拿过来瞧瞧。
“对臣女来说,家人比任何物事都贵重。”这些人精,明明知道她为什么舍了画,还要来套她的话。
“要不这么吧,你入宫来当朕的宫廷画师。”这不是问句。他一生对琴棋书画,无一不喜,这世间万物也没有什么不是他的,宫廷画师地位清贵,如果她答允,可是历朝首位宫廷女画师,地位,不言可喻。
“如果民女答应,可以换民女的爹回来吗?如果陛下能答应,民女对进宫也没有异议。”她说得非常坦然,神情没有丝毫作假。
“我不答应!”闻人凌波从中打断两人谈话,也不管是不是大不敬。
她竟然随便就答应,她要入了宫,他怎么办?不会要他苦守寒窑吧?
皇帝轻轻的眇他一眼,不置可否。
真是个心急的孩子,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的。
“你爹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为了他,许多人来向朕求情,都快把养心殿的门槛踩坏了。”包括这看上人家闺女的么儿,包括居然公器私用、以八百里加急文书上呈为父求饶奏折的房时,现在就连房家女儿也同他谈起条件来,这一家子,他到底是欠了他们什么吗?
“陛下慈爱!”房荇又跪了下去。
“这倒是头一遭,朕听见别人说朕慈爱……房子越呢,朕只是让他去醒醒脑子,让他别老是以为冲撞朕都没事,你若想让你爹那个顽固早点回家,也不是不可以,你这宫廷画师,朕是不敢要了,怕他跟我翻脸,”他笑指脸色焦黑的闻人凌波,也没有让房荇起来的意思。“你就拿幅画来换吧,先说了,要随便敷衍朕,那可不行。”
以后和那个老顽固也算亲家了吧,他也不好做得太过。
“什么时候画好,让朕满意,你爹就什么时候回家。”
“叩谢陛下皇恩浩荡!”房荇喜形于色,这次叩谢,发自内心。
三日后,她又进宫,给皇帝送上一幅往后流传千古的《皇帝步辇图》。
图中,皇帝端坐由六名宫女抬着的步辇上,另外有六个宫女分别在前后掌扇和手执华盖,皇帝面前有两名官员拱手而立,远远的花荫深处,有个看似匆忙而来,乍然见到圣驾,不知道该躲还是该迎的宫女,皇帝的威严自若,官员,宫女的天真活泼,人物生动真实,跃然纸上。
“罢了罢了,朕后悔了,应该把她留在宫里头的。”皇帝老爷叹气,如是说。
同年六月六日,皇帝赐婚,将中书侍郎的女儿赐襄王为妃。
房家人艰难的接下圣旨,神情却不见任何欢欣的喜色,家中从上到下,一片忧心忡忡,愁云惨雾。
因为房荇病了。
一开始只是睡得多,很容易就一睡半天,京里知名的大夫都请来看过了,那些大夫开的药方子离不开一些补血、补气的药材,药炉的炭火没熄过,一大碗的药汁三餐加宵夜,吃得房荇一看见黑漆漆的药汤就皱眉,但是每次她让萼儿端出去,母亲却不厌其烦又热过一回再端回来,她最后总是因为不忍而捏着鼻子喝下去。
杜氏每回看她吃药便鼻酸。
但尽管房荇吃了汤药,人却睡得更多了,一天里几乎没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气色渐渐虚弱,眼底一片青色,连下床都不能了。
一怒之下的闻人凌波直接把太医院中后宫嫔妃们最信任,也是整个大历朝最有名的太医拎来,好脾性的太医没生气,得知要看的病人是谁,倒是细细号了脉。
“耗神,思虑过重,血气精气都不继,需好好将养。”如同之前所有大夫的说词,一字不差。
“不用开方子吗?”闻人凌波心底发凉。
“微臣看过房小姐之前服用过的药方子,那些大夫大多对症下药,不需要再添什么了。”
这是什么意思?
思虑过重,血气精气不继。
听起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就是劳累过度了。
太过劳累,好好将养着就好了。
“太医都这么说了,我们要相信太医,不会有事的。”房荇笑着让太医回去了。
改变命运,就必须付出代价。
这代价,就是她的命吧?
原来是这样。
我命皆在我手中。她曾经那么傲慢的以为自己可以修改命数,可以改变那些过去发生的事,谁知道命运在最后狠狠的、森冷的嘲弄了她一回。
其实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掌握里,只是她没有察觉,时间的洪流是连鬼神都不可逆的领域,她凭什么以为薄弱的自己可以颠覆既定的轨道?
不过她笑得很欢愉,不管怎么算,她还是划得来的,用她一个人换家人的平安一世,无论如何,还是很划算。
这算命运对她的慈悲吗?
怎么办?她一点都不想感谢。
房荇把目光投向一直守在她身边的闻人凌波。
不无遗憾吗?
有的,怎么会没有。
曾经有多幸福,就有多凄凉。
她想和她挚爱的男人共度一生……不不,不用一生,给她一些时间,她想给他纳一生都穿不完的靴子,一生都够替换的袍子,如果可以,她还想替他生个孩子,那样起码她走了以后,他不会太孤单……
她以为自己这一世会无限苍白,却何其幸运遇见他,让她的人生有了色彩。
这么好的男人,值得她拿一切去换的爱情……多残忍,他们的爱情只能像流星划过。
“我好矛盾,想见你又不想见你,怕让你留下我很丑的记忆。”她伸出手指,想去碰他的。
“别胡说,不许你胡思乱想,你要记得,你还欠我两件事。”
看见两人的模样,一屋子的人都悄悄退了出去。
“外面看起来好舒服,真想出去。”
四处都是枯枝落叶,秋日萧瑟的模样,她却说真美。“嗯,等天气好,我们去郊外骑马,然后在春天花开的时候完婚。”
她说好,本来苍白如纸的脸色漾起如珠如玉的淡晕。
嫁给他吗?
“所以你得赶快好起来,做本王的王妃,这是第一件事。”他强硬的要求。
她摇头。她怕自己会做不到了。
闻人凌波近乎凶猛的瞪着她。“第二件事,你要活下去,你如果胆敢违背这两件事,你欠我的,就算逃到阎罗殿,本王都会去讨回来。”
房荇伸手抚着他也瘦了一圈的脸,将本来想讲的话悉数咽进肚子。“……说什么呢?我还好端端的呢。”
这样什么都说好的房荇让人心惊,他撑着,就算入夜也不睡,他死死的盯着她尚称平稳的鼻息,蒙朦眬眬中打了个小盹。
本来闭着眼睛,看似入睡的房荇彷佛用尽力气的睁开眼,定定的看着这对她情深意重的男人,小小的梨涡泛起如花将谢的笑。
她本来想安慰他说,我们一生都在经历离别,差别只在于早和晚,而不是要或不要,不过,想说的话再多,都好像来不及了。
“……重赫,对不住,我要先说再见了……”
第一次叫他的字,不料也是最后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