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贡院门口的大红榜前只有一种状况,就是水泄不通。
房家人没有满身臭汗的和士子们挤着去看榜,倒是几天前就将府里个头魁梧的家丁和力气大的小厮挑了一遍,派他们这一天出去看榜了。
一个挤不进去,两个挤不进去,三个挤不进去……这人海战术就不相信没一个管用的。
揣着满怀希望,但是房氏一家人人均故作镇定,都自以为不显山,不露水,佯装八风吹不动的房老爹照常在书房待着,只是拿着的书本是倒着的,娘亲绷子里的鸳鸯戳啊戳的,也不知戳成了什么,在家中静待结果的房时反而是神情最轻松的一个,他意态闲雅的和妹妹对坐院子的石凳,石几上,一瓶鲜妍的杏花盛放,小坛子里,装的是每年冬天从松针、竹叶上扫下来的雪,攒在坛子里,来年用来沏茶。
一旁用果泥、枣肉、山药、桂花,再用蜂蜜腌渍的蜜饯放了一小尖盘。
果脯是宫里的贡品,据说远从虞国渡海而来,水呢,来自某位皇子偶发闲情逸致让人去收集的雪水,然后眼巴巴送来让心上人品尝。
看来看去,也只有茶是自家准备的,总不算太过。
那日兄妹俩从碧落湖回来,各自换了一套衣服,分别出门的两个孩子一同回来,虽然算不上奇怪,让杜氏不解的是,这两个孩子去的可是完全不同的地方。
房时知道妹妹要是不想说的事情,穷追猛打也问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他对那天的事情一个字都没问。
闻人凌波他是晓得的,几乎每天来他家应卯打点,那位明融之也是京里名人,他妹妹的交游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广阔而扑朔迷离了?
“这些天,你准备好要同我说说那天你为什么会出现在碧落湖了吗?”他饮了一口毛尖茶,果然茶香高雅、滋味醇厚。
“不说不成吗?”
“成。”他回得痛快。
“如果哪天哥觉得非知道不可的时候,我可以说。”她浅笑,眼波流动,格外动人……只是诚意看起来有点欠缺。
房时似笑非笑的,像拿妹妹没办法的好哥哥。“你有一辈子的时间……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世间人敬畏鬼神,却说子不语怪力乱神,信仰和能接受的事实程度有很大的差别。”
“哥也要对我敬鬼神而远之吗?”她不见惶恐,反而更巧笑倩兮,将小手挤入房时握成拳的手掌。“你瞧瞧,我有体温,是热的,不是七月半会出现的那种。”
“就算你真的是我也不怕,”他失笑,握紧妹妹的手。“我是要告诉你,你的人生不管要做什么都看你的心情,但不要忘记,我的人生中也有你,你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房荇静静听着,慢慢垂下睫,心中漫着温暖的感动。“我只是想尽我所有的能力去做,想让我身边的人都幸福。”
“那你的幸福呢?”
“我不是还有哥?”
“你啊,不该聪明的时候聪明得令人发指,怎么该聪明的时候又不聪明了?”
“嘻。”
将将将!
突有锣鼓喧嚣,感觉像是朝着他们家而来,隐约的喧哗声由远而近。
房荇和房时对看一眼,心里都有数,接着相视一笑。
“我们进屋去。”
房老爹和杜氏也都在堂屋里,脸上一片喜色。
大门开处,报子敲锣打鼓过来,有人高举大红喜报,报喜的人们蜂拥着,一进院子便高声喊道——
“大老爷,捷报!京畿西城区什库街老爷房时,恭喜高中庚子会试第二名,金銮殿上领班面圣!”
院子里早准备了喜炮,这时便劈哩咱啦的响起来,引得四周百姓都来了,脸上艳羡,在一片祝贺声中,房老爹和房时笑吟吟的上前应酬,接喜报,打赏厚厚的红包,下人们也给四周看热闹的人都发了喜钱,一片喜气洋洋。
三天后殿试,房时呈万言条陈,深得帝心,发榜,一甲居中,榜眼房时。
状元游街那天,万人空巷,争赌风采,房荇却在这天将明融之请到了自家的铺子楼上。
房符也不和他客套,端起一杯汾酒,郑重的对他行了一个大礼,然后一口干掉杯中酒……只是没有酒量的人这一喝,就被辛辣的呛到了。
明融之先是咂舌,后来莞尔,这就是个孩子模样啊,他赶紧倒了茶给她。
总觉得她常有令人惊喜的地方,谁知道再多见一面,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有什么事,非要这么慎重?不会喝酒就别喝了。”
“我也不讲那些文诌诌的感谢,但是公子高义,对我和哥哥施以援手,房荇特来致谢。”
“房兄落水是你找到的,说谢字太言重了……我还未恭喜令兄,高中榜眼,将来青云有望了。”
“多谢,我会将你的祝贺转告家兄。”
历经红尘生死起落,改头换面重新站在他面前,甚至坐在这里相对微笑,人生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她忽然想起,坐在她眼前的这个男子,他,一直在为那个家奔走,每天与人应酬,每天醉醺醺的回来,身为庶子的他有多努力想让家人过上好生活,他做了许多,才爬到那个位置的,而她,身为他的妻子,只是一味的争宠,从没有设身处地替他想过,有着那样屈辱身分的他,是如何艰辛的站稳脚步。
重活一遍的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害人,沉溺于仇恨之中,不知人间疾苦,只是全心的专注在自己的痛苦上,对他怒目。
她哪里想得到,被仇恨桎梏心灵的自己,一生被仇恨所缚,那是很可怕的事,这一生将不会再有任何幸福可言。
她也没想过,当她仇恨的时候,任何苦衷,任何委屈,都会消失殆尽,她不再是受害者,也成了加害人。
被那些颠颠倒倒的心事折磨,那些她铭记的,刻在心版上的,不肯忘却的,到底是什么?
前世,明融之,一个她爱过的名字,在今生,那些让她齿冷的辜负,所有她曾受过的伤,她终于学会了忘记。
“姑娘给在下的感觉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有时候我会觉得好像刚刚走近你一点,转眼你又离我很远,这种感觉让我很挫折不安……可否请你告诉我,是不是我以前……或许是上辈子,做过什么让你伤透心的事,所以你不待见我?”几杯酒下肚,好像给他壮了胆,也问出自己放在心底很久的疑问。
“我和你,要从远一点的时候开始说起。”
“在下洗耳恭听。”
“公子就当笑话,或者是无稽之谈,听听就好。”她的心情很好,云开雾散之后,她居然有了聊天的心情。
她笑着,眉飞色舞,双眼闪亮,这,又是明融之没见过的房荇。
他抱拳,笑意横溢,好像他即将听到非常愉悦的事。“在下谨记教诲。”
她暗自叹气,想欺负他的心情顿时一扫而光,这么年轻眉目飞扬,姿态如云的明融之……她重生后所有的事情并没有全部照她的意志改变,他没有,闻人凌波没有,就连她哥哥也没有……虽然他们的命运已和上一世不同,但都是她无法掌握的,其实,本来就不该是她能掌握的,她只盼走到最后大家都能幸福。
“公子上辈子辜负了我,所以我见你一次,就怨你一遍。”她冷不丁丢下令人惊愕的话。
有始必有终,今日,她就好好的做个完结吧。
她沉默的看着他,明融之发现,她眼里交织着很奇怪的东西,然后,他也缄默许久,两人你喝一杯茶,我帮你续一杯,最后只能叫楼下的伙计重沏一壶上来。
“原来怪力乱神之事让人不得不信。”他干笑,他们之间无论怎么分析解释都是无解,他不相信她是那种胡言乱语的人,这么伶俐通透的“疯子”绝无仅有。
“是我自己识人不明,怨得了谁?”人会变,情难,谎言也很公平。
明融之一片苦笑。“姑娘这般嫌弃在下,还让我生受,这是要我自认无良还是担那薄幸的负心汉之名,我这亏大了……”
“你亏了吗?要不我作些弥补好了,你要记住大历二十八年那一百三十三艘船茶叶,如果可以就都换成米粮吧,无论黍粟稻米或稷麦菽麻,能买多少是多少。”
那年庆州大灾,五谷无收,他要是把买茶叶的银子拿去买了谷粮,可不只能赚到钱还有声誉。
那年他因为一百三十三船茶叶被盐铁司查扣,本钱身家几乎赔光,这就是他打起她爹娘产业的开始。
“你——我不懂。”
“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大历二十八年,你只需记住这个就好。”这攸关他的人生是一败涂地还是更好,就看他自己了,毕竟这一世,不会再有第二个房荇爱上他了T.
“我……还是不明白。”
“要不明公子就当我胡言乱语好了。”她不会奢望她说的话明融之会一字不忘的记着。
“为什么?如果我是那么无情的男人?”他实在难以相信,短暂的沉默后,改变了话题。
“我能送给你的,并不是原谅,而是希望你能过得更好。”无论那些疼痛有多叫人愤恨,这一刻都无须计较了。
她真的释怀了。
明融之深深的看着她,看着她灿若明星的笑靥,想起了她之前眼泪,心旌摇曳了。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变成你的眼泪,你的悲伤,我,不想成为你的眼泪,我不想成为你悲伤的记忆,等下辈子再见,我会先认出你来,等再次遇见你,我会先爱你。”
那天,明融之是怎么回到家的,他不记得了,本来带去要还给房荇的花鸟图又原封不动的带回来,他,忽然舍不得了。
他,再也见不到她了吗?她那么明白的说了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那里面的含意只有一个,就是老死不相往来——一辈子。
房时最后被外放到洛阳,得到派令那天,即刻起程。
留在京中就任的状元公进了翰林院,榜眼的房时虽说不是京官,但洛阳是个特大城市,论权,却是今年三甲之最。
为此,杜氏忙得大半个月睡不好,四季衣裳鞋袜,吃食点心,他习惯要用的用具……恨不得全部家当都给他搬上车,所有儿子用得到用不到的,所有能想得到的东西都备下了。
“娘,这一路又是车又是船的,洛阳城那么大的地方,还怕没地方买东西吗?”房时苦劝。
倒不是他想花钱,是看母亲太劳累,心中不舍。
杜氏点头称是,转过头又张罗一堆东西。
十月,房时大包小包,堆了三辆马车,离家赴任,一家人依依不舍送了又送,杜氏哭湿好几条帕子。
房家,忽然就好像空了下来,几个人都不太习惯。
这年年底,宫里也有不少事。
万岁爷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京城里,皇宫内,大肆庆祝,广开宴席,太子既然确立,依旧住在宫里的皇子们就必须搬离西处所,皇帝在同样的吉日里赐下封号,允许他们建府别过,城东好几块地皮在同一个时间浩浩荡荡动起工程来了。
随着年纪渐长,原来接掌户部和刑部只空有名头的闻人凌波,接掌了两部的实际运作,新官上任,开始了天天忙碌的生活,亲王虽不必早朝,案前公文却堆积如山,令人头痛。
六部里,不是他责任归属的,他管不着,户部只要照着旧有的规矩去走,大抵不会出什么大错,刑部可不然,那种除了血腥还是血腥的地方,案件何止千万,旧档、无头公案,想沉冤大白的,除非一把火烧了,否则,即使花上半辈子也休想查清楚。
他埋首在案牍里,该办的,着人去办,该查的,谁敢敷衍他,他会让你后悔从爹娘肚子里出来,进入轨道后,倒也没什么大问题。
但不能时时见到房荇,让他心急火燎,秋未冬初的天气嘴角却长出只有夏天肝火旺盛时会有的嘴泡。
见不到人是吗?
他就用写信的。
不拘什么形式,随时想到什么,纸笔拿来就写,写完就唤来阿青跑腿,可怜阿青一双腿都快跑断了。
一天一封,聊解相思……不不不,这根本解不了什么,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继一十八封信送出去之后,闻人大人丢下笔,为什么深夜寂寂,他得一个人待在衙门里看公文?
他毅然决然的踏出刑部大门,马蹄翻飞,直奔他心心念念那人住的地方,完全不顾刚从房家回来,正往大堂过来的阿青。
“爷,房姑娘让我带话,说请您有空过去一趟……说有要事……”忠心的小厮只能看见主子的背影,阿青喊了一嗓子,大人啊,您究竟听见了没?他可是把话带到了啊!
未曾生疏的翻墙技巧,闻人大人很利落的翻过墙,直趋伊人窗下。
好像算准他来了,窗适时的打开,露出房荇素净的脸。她发上什么饰品也没有,就一根缎带系着青丝,一件半旧的绣花裙子,闻人凌波却觉得她很美。
“你来了。”
“我来了。”看似空洞没有意义的对话,只有彼此知道那其中累积了多少日夜的思寐。
看着已经许多天没见到的小脸蛋,闻人凌波累积已久的疲劳忽地一扫而空。
“嗯。”
他似乎自从认识就不曾在她面前自称过本王,或者是用那种以上对下的态度和她说过话,他一直是这样,宛如他们是平常的朋友,他从不拿权势压她,来家里的时候,见她帮着母亲做事,还会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接手,减轻她的负荷什么的,这些天没有见面,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觉得特别想他。
就算他每天写信,也不太能安慰她什么,看完信,反而觉得更加空虚。
她是不是太贪心了?
“我很久没看到你了,”他忽地露出一丝腼眺,见她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他,忍不住要求,“今晚月色正好,出来赏月。”
月亮真的不是重点,他只是想,他们很久没有在一起看看彼此,聊家常,无论做什么都好,他想和她在一起。
房荇睨了一眼只有几颗星子的天幕,这赏的是哪门子的月?
“你……用过饭了吧?”
“随便扒了两口。”心情不好,工作量暴增,有时间吃饭不如拿来睡觉。
“你从后边的门,有个甬道,到灶房来,我给你做点吃的。”她往窗口伸出一点身体,手指着角落的一旁,一绺青丝从肩后滑到前胸,风吹来,拂过闻人凌波的袖和手。
“做吃的吗?你下厨?”他感觉到那搔痒,一下直了眼睛,声音也沉了。
“快过来。”房荇缩了回去。
闻人凌波心花开得像草原一样茂盛,拧头就往后面去,几个拐弯,在檐廊下看见了手提着灯火的她。
后头的灶房一个人都没有,因为房荇吩咐过,所以留着微微的灶火。
闻人凌波从来没来过灶房,只见几个大灶,半贴着墙壁的烟囱,其中一个灶上放着蒸笼,微微冒着烟气,橱柜整齐的摆着碗碟,而梁下垂吊着许多许多可以存放食物的吊篮,虽然看起来东西杂物很多,却一点都不显脏乱。
“你坐一会儿。”
闻人凌波高兴的坐下,双手撑在木桌上,看着忙碌的她。
房荇将围裙系上,然后先将几根木头加进灶眼里,让火势变旺,大锅里的水慢慢煮开,接着她从盖着干净棉布的碗里拿起一颗红艳艳的西红柿。“先吃点这个。”
他接过,笑嘻嘻的咬了一大口。
她转过身拿起下午就先擀好也醒好的面团,三两下用菜刀切成细白的面条,此时锅子的水也开了,她将面条丢进锅中,拌了几下,接着将葱和辣椒切成碎末备用,最后拿出一个大碗,将另外一个小锅里乳白色的汤汁舀了两大匙放进大碗,见大锅里的面条半浮上来,用笊篱捞起也放进大碗,最后洒上方才切的葱和辣椒末,再放上两块卤透的猪脚和莹亮的卤蛋,放到闻人凌波面前,又转身去拿了箸和汤匙。
“好香,你……今日忙了半天了吧?”很香、很香,香得他很感动,香得他想将她拥抱入怀。
爱情啊,让人又笑又煎熬,并快乐着。
“过两日是你的寿辰,我想宫里会给你设宴,所以我就想给你下个面吃,希望你寿比南山长,年年都有今日。”在木桌的对面坐下,脸蛋带着被热气蒸腾酡红的美丽,她轻轻笑着说。
“我们一起寿比南山长,年年都有今日。”和一个人一起到老是什么感觉?他想和她一起到老,一起同桌吃饭,同一张床睡觉,一起看花开花谢,到白头,做什么都一起,都一起,那该有多好……
“快吃吧,都凉了。”
闻人凌波把一碗寿面吃得涓滴不剩,心满意足。
烛火荧荧,灶房里一片春意盎然。
吃过寿面的人无论如何不肯就此回去,好吧,寿星最大,她慢慢陪着他走着消食,月光透出云层,将空旷清凉的道路映照得银白清亮,两道影子参差不齐的散步,一前一后,一前一后。
“明年,我让人来提亲好吗?”
房荇没有回答。
“不愿……吗?”闻人大人担心了。
“好……不过,”她笑得艳若盛夏绽放的蔷薇。“当你要纳妾,或因为许多不得不的理由要往内院放人的时候,请一定要告诉我,我能理解的。”而且,会走开的。
身分摆在那里的他,或许是荣华富贵的保证,却也注定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空谈,是奢望,是上一世,这一世,或下一辈子也不可能成真的事。
但因为爱他,原来她做好孤老一生的准备可以往后延。
她愿意嫁,不奢望一辈子,因为他的宠爱,已经是多出来的了。
她想要这些命运给她的恩赐,那些人生不确定的,她不愿意再想。
“不会有那天的!”他语声铿锵。
她笑了。
闻人凌波看着她的神情,微微有些迷乱,那种抓不住她的不安又错乱的浮上心头。
“你回去了吧,早点安歇。”房荇送他一小段路,今晚真美。
他不说话,悄悄挽了她的手,转过身,换他送她回来。
不知不觉,来到房家大门,房荇不知不觉又往回送他一趟。
情长,而路太短。
两人害羞又羞涩的送过来又送过去,天上好不容易露脸的月亮都看得出来这对小情人舍不得分手,差点笑歪了嘴。
旧的一年很快过去,雪藏春暖,又是新的一年,房荇满十四岁了。
春末的四月,房家传来青天霹雳的消息,房中书侍郎被以“擅权植党”和、六赃中的“受财不枉法”两项罪名,被言官上告,与房子越来往密切的一十三名官员一起镀铛入狱,全数关进刑部大牢。
杜氏听到这消息几乎昏厥,但是她终究不是寻常妇人,慌乱过后便打起精神来,“我出去想办法!”她得去丈夫的同僚家中打听打听,看看有没有人知道这件事因何而起?
她相信自己的丈夫,或许不羁,或许有几分狂浪,却不是那种不懂为官之道的人。
“荇儿陪您一道去!”
“你待在家里,那些地方你去不合适。”平时,让女儿低调的出入铺子,她不怕人家说什么,可现下是非常时期,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房荇也知道母亲的顾忌,她转头。“琴曲,你跟着夫人,该带的人手都带着。”
她力持镇定,上一世的她出嫁前从不曾插手过家里的事,对爹娘,包括娘亲外公,对那些所谓大人的事情漠不关心,一切的一切,都是后来才慢慢知道的,但是知道了又怎样,一切已经无法挽回。
这回,预知的事情在她不知道的时间发生了,即便同样的事又发生一遍,很多事都不一样了,但是被诬陷下狱的爹,她不会再只是像无头苍蝇一样光着急却无能为力,她已经错过一次,大错特错,这次一定要查出来,究竟是谁在和他们家人过不去!
无论如何她都要想办法替爹洗脱冤屈!
杜氏回房换了衣服,临行还不忘叮咛房荇,“这件事别让你哥哥知道。”
春节时,百官封印,房时从洛阳回来了一趟,但元宵一过,他又匆匆回去,此时若家里出了事,依他的性子一定是放下一切,连夜兼程赶回来,但外放官员不得圣上诏令是不能私自进京的,若是被抓到小辫子,少不得又有徇私枉法的脏水要往他们家泼。
他们现在禁不起雪上加霜,除非到万不得已……暂时,就什么都别说吧。
房荇在堂屋的梁柱下站了一会儿,并没有下人想象的哭泣或是其它表情,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今日一早下人因为看粉樱开得好,便折了几枝插瓶的娇艳花瓣,半晌后,慢慢回房换了衣裳,出门前吩咐萼儿,“把家看好,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小姐也要出门?”出了这么大的事,小姐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我去看爹。”
看爹?那不就是老爷……可老爷如今人在刑部大牢啊!
“小姐,那种地方,你不可以一个人去,你起码把花儿和房福带上,要不,还是萼儿跟小姐一起去吧!”大牢,那种阴森森的地方,听说关在里面的都是十恶不赦的恶徒,平常的大男人进去也会被吓得腿软,小姐可是金枝玉叶的人,哪能去那种地方?
“你去准备一些给爹的吃食和保暖衣物,让我带去。”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