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萧凌雪来了,可能是听说佩儿病了来看看,但不知为何与太子妃起了口角。
守在寝殿前的宫女示意要去请太子妃过来,她抬手阻止,自己朝他们走了过去,走得近些,便听到萧凌雪气急败坏、声色俱厉的说道——
「你明知天花会传染还让肃儿进去送死!要救佩儿还有别的方法,要是肃儿有什么差池,你能负责吗?!」
太子妃垂着头流泪。「我错了,皇叔,我是一时心急才会找肃儿来,除了肃儿,我不知道还能向谁求救……」
「一时心急?」萧凌雪七分质疑,「宫里多得是太医,你一个都不召唤,偏生要找肃儿来,是太医院的太医都死绝了吗?若不是,如此做法,是何居心?你难不成不知道天花是药石罔效的绝症?」
他一句句的指责咄咄逼人,令太子妃哑口无言,也令她心中的愧疚又深了一层。
「别说了。」秦肃儿走了过去,淡声道:「是我自己要进去看佩儿的,不关太子妃的事。」
「你一定要这样折腾自己吗?」萧凌雪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脸色像霜打了似的,他怒不可遏的握住了她的双肩,力道极猛,彷佛要捏碎她的骨头。
秦肃儿中一震,却还是否认道:「我没折腾自己,我过得很好。」
萧凌雪瞪着她,杀气腾腾地道:「受了欺负不跟我说,检查佩儿是否得了天花这等攸关生死的大事也随意为之,你想看我急死不成?」
她抬眸看着他。「你不是替我出气了吗?那就够我解气了。」
田氏闹事之后没几日,她便听闻田氏和儿子媳妇皆被送到城外乡下的庄子,她心里有数,必定是有人从中动手,多儿笑说怎么看都是王爷的惯用手笔,她很明白旧主专扯人后腿。
「怎么够?」萧凌雪面色沉叠。「你若是马上派人通知我,我便会立即过去捏死那田氏,你也不必受她践踏!」
秦肃儿脸色如常,淡淡地道,「不要说了,你的心意我知道,这便行了,我不可能当场派人去找你的,若要那样,我也不必离开王府了。」
「你——」萧凌雪咬牙切齿,痛苦地道:「所以你为何要离开王府,为何要离开我,为何不好好照顾自己,为何要让我如此挂心?」
秦肃儿轻叹一口气。「对不住,是我太自信了,我也没想到离开你之后,我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这也才发现,原来一直以来我能无忧无虑的开医馆都是托你的福,是我人在福中不知福。」
萧凌雪一时语塞,因为她不像在说反话,倒像是省悟后的感叹。
他正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她说都到这分上了,他也训不下去了。
太子妃察言观色后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佩儿如何?可是……天花?」说到天花两字时,她的嗓音还隐隐颤抖,却因为在萧凌雪面前而不敢放肆。
秦肃儿浅浅一笑。「不是天花。」
太子妃时反应不过来。「……什么?你说什么?」
秦肃儿嘴角噙着一丝笑,柔和地道:「佩儿是发水痘,初期的症状和天花是有些相似,一般发水痘不会像佩儿这么严重,不过只要好好护理,便没有大碍,适才我已将该注意的事都交代了佩儿的贴身宫女,待会儿再召顾太医过来即可。」
「真的吗?」太子妃作梦一般,泪水盈在她眼睫上。「你没骗我?不是安慰我的?」
秦肃儿笑道:「没骗你,你快进去看看吧,佩儿直喊着要找娘亲哩。」
太子妃激动地拭去泪水,飞奔着进寝殿去了。
萧凌雪看着太子妃的身景消失,迟疑了一下,对秦肃儿说道:「我送你回去。」
秦肃儿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一会儿才道:「就送我到丹阳门吧,马车在那儿候着。」
萧凌雪点了点头。「依你。」
出了珠玉宫,两人的步履都很慢,彷佛要将这段路无限延长似的,却也都默默无语,似乎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内心的情绪。
沿着长长的宫廊而行,和风绵绵,花影动人,隐约可见远处的朱红色琉璃瓦,秦肃儿正抬眸望向那一方碧蓝的天空,萧凌雪却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心猛然一跳,但仍由着他握着,她也说不明白此刻涌动在心中的是什么。
「你说过,会在我看得见的地方,等待我再次将你接回来。」萧凌雪慢悠悠的说道,一边揉搓着她的小手,像是要记住些什么,片刻之后,他坚定地说道:「再等等,我不会让你等太久。」
「什么意思?」秦肃儿心神一颤。「难道是……」她直觉想到是穆郡主的病情恶化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眼眸平静无波。「有些事我还在查,待查出个确切的结果来再告诉你,免得我自己空欢喜一场。」
她并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她只叮咛道:「不管查什么,你自己当心。」
萧凌雪看了她一眼,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这是我想说的,照顾好你自己,我要接人时,将一个毫发无伤的你交到我手中。」
「我能有什么事?」秦肃儿笑了笑。「除了偶尔遇到几个不讲道理的病患家属,其它时候都过得极是舒心。」
他的浓眉渐渐紧拢在一起,声音低了几分,「我不会再让你遇上不讲道理的病患家属。」
秦肃儿知道他肯定派人在暗中保护她了,她随意地道:「镇国公夫人来闹事的那一夜,我想过,若能出一场意外,让我回到我的朝代,将这里的一切抛开,该有多好……」
萧凌雪烦躁了起来。「若你这么想,那是存心要看着我死。」
见他反应这么大,她赶紧安抚道:「只是说说罢了,何必当真。」
他脸色难看地道:「可是你确实有了那样的念头。」
肃儿叹了口气,「沮丧时,难免胡思乱想,只是想想罢了,我又怎么真能放下这里的一切。」
「我们应该早点有个孩子的。」萧凌雪的嗓音和缓了些,有些懊恼地道:「若是有个孩子,你便不会轻言离开王府、离开我。」
「或许吧!」她不置可否。「也或许老天不让我们有孩子,便是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天,要让我们分开。」
「无论是命运的安排或是捉弄,我都不会如老天的意。」萧凌雪信誓旦旦地道:「你终将是我的,我也注定这一辈子都是你的男人。」
萧凌雪出了宫便直接回府,在丹阳门目送秦肃儿上马车离开,这使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如今的他只能看着她离开,若是当初他曾仔细调查便不会落到今日的地步,这一切都怪他。
一回府,他径自往书房而去,如今在王府里,他只有待在书房能得到些许平静,其它地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勾起与肃肃的回忆。
「是凌宝吗?」推门的同时,他听声辨位,察觉到屋里有动静便同时出声。
见到他突然推门而入,站在书案后翻动军报的穆越彤眼里有一丝惊慌闪过,但很快镇定下来。「我……」
萧凌雪眼里波澜不兴,如常地走了过去。「想看看有什么能帮到我,是吧?」
穆越彤顺水推舟的点了点头。「见你这几日都在熬夜,有些挂心。」
他拿下了她手中的军报,淡淡地道:「若不是你身子不好,我一定让你分忧,可如今你要做的是多休息,无须挂心这些。」
「我明白,只是看看而已。」穆越彤又扫了眼他手中的军报,这才抬眸问道:「不是说佩儿病得很重吗,怎地这么快便回来了?」
萧凌雪回道:「没什么,不过是发水痘罢了,是宫人误传为天花,虚惊一场。」
「是吗?」她笑了笑。「无事便好,那孩子聪颖可爱,我挺喜欢她的,可惜她却不怎么想要亲近我,怕是觉得我取代了某人而对我心生不满吧。」
他不以为然地斥道:「胡说,小孩子哪有那等心思?只是不熟悉罢了,待熟悉一些,佩儿肯定也会亲近你的。」
「但愿如你所言。」
萧凌雪端起了桌上的茶盏,不经意的看着她。「对了,你猜我今日在京城见到了何人。」
穆越彤眨了眨眼。「何人?我猜不出。」
「你猜不出的。」他扬起一抹微笑。「金国的三皇子,完颜锡。」
她的心一紧。「怎么会?完颜锡潜进了京城?」
萧凌雪轻抿一口茶水,这才回道:「他或许没料到我会在市街,所以并未易容,叫我一眼认出。」
穆越彤看着他,绷紧了神经。「完颜锡潜入大云有何目的,你可是查出来了?」
「才半日功夫,哪有那么容易。」他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他既然敢来,便是做了万全准备,不会轻易让人查到蛛丝马迹。」
她定定的看着他。「此事可要禀告皇上?」
萧凌雪故作随意的回道:「暂时不必惊动皇兄,待我查出他真正的目的再说。」
穆越彤点了点头。「你忙吧,我回房了。」
凤阳长公主举办的仕女宴总会广邀京城的名媛贵妇,吟诗弹琴、品茗作画,从中选出头三名由凤阳长公主亲自颁发奖品,对任何一位名门贵女而言,能得到凤阳长公主的奖品,便回了京城才女的封号,因此人人挤破了头想参加。
今年的仕女宴和往年一样,照旧发了一百张帖子,而这一百人就等同京中最尊贵的名媛贵妇,唯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请到了惠仁堂最炙手可热的女大夫秦肃儿来为每位出席者把脉兼开食补药膳方子,算是另类的参加奖。
「本官久闻秦大夫大名,听闻医术惊人,没想到还是个水灵灵的大美人,若不是翼亲王妃举荐,本宫也想不到要将秦大夫找来为各位把脉开药膳方子这样的好主意。」凤阳长公主笑着说道。
秦肃儿低眉顺眼道:「长公过奖了,民女不过普通姿色,今日得幸见到长公主真容,真真叫民女大吃一惊,民女以为长公主该是年长稳重,想不到是个风华正茂的丽人儿,民女想请教长公主日常都吃些什么,怎地会将年龄给冻住了?」
凤阳长公主是宜太妃所出,是皇上的大妹,萧凌雪的大姊,他们彼此之间并不亲厚,是以秦肃儿也是第一回见到风阳长公主,她不知道穆越彤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要把她拉到这样的场合里来,但她也不怕就是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相信在众目睽睽之下,穆越彤也不至于吃了她,若是讲两句让她难堪的话,她当耳边风便是了,何况还有太子妃在,太子妃肯定会护着她。
「将年龄给冻住了吗?呵呵呵,瞧你这张小嘴可真甜。」凤阳长公主十分受用的呵呵直笑,其它贵妇也凑趣地跟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