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理过后,庄大夫朝耿钰棠道:「耿当家,虽然有动到胎气,但老夫已经施了针,孩子的状况稳定下来,只要多躺个几天,好好休养便可……」
耿钰棠完全听不下庄大夫说了孩子什么话,只想确定陶欣然的平安,急迫地问:「她的头伤如何?她流了那么多的血……」
「伤口已经止血包紮好了,不会危及性命的……」
「既然不会危及性命,那为什么她还不醒来?」耿钰棠难掩满脸慌乱,陶欣然就躺在床上,眼睛睁也不睁,动也不动,大夫竟然说不会危及她的性命。
庄大夫见耿钰棠这么关心陶欣然,明明不是他的妻子也不是妾,两人的关系还真是非比寻常,「耿当家,老夫敢保证这位夫人没事,她一定会醒过来,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你要先冷静下来才能照顾好她。」
耿钰棠知晓自己失控了,他朝庄大夫道歉,「大夫,失礼了。」
庄大夫知道他是关心则乱,拍了拍他的肩道:「这位夫人晚一点可能会发烧,今天就住在医馆观察吧。」
耿钰棠走回陶欣然的床榻前坐下,握住她的双手,在心里恳求上苍让她快点醒过来。
庄大夫离去前看着他们两人,心想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这个女人肯定是他最珍贵的心上人。
不久,梁德来了,问了医馆的人,进了这间房,就见耿钰棠坐在床榻前紧握住陶欣然的双手,这宁静的一幕真让他不想打扰,可他不得不出声。
「当家,捉到人了,您要亲自审问吗?」
耿钰棠没抬头看梁德一眼,依然紧紧握着陶欣然的手,弯曲的背看起来很颓废,他发出了沙哑的嗓音,「德叔,你代替我问吧,我现在离不开……我一步都不能离开她身边……」
梁德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为女人牵肠挂肚的耿钰棠,由此可见陶欣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很重要。
「回去告诉夫人,我今晚不会回府,还有,通知陶家人来看她……」
「是。」梁德在心里叹息,先行告退。
梁德走后,耿钰棠抚摸着陶欣然的脸庞,她看起来是这么脆弱,他真怕她不会醒来,「欣欣,你一定要平安无事才行……对不起,我不是不在乎我们的孩子,我是把你看得比孩子重要,我不能失去你……」
是啊,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儿,当他看到她倒在地上,那一幕狠狠扎痛了他的眼、他的心,他才知道,原来他会为一个女人这么的心痛,他是这么无法承受失去她的痛苦,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情爱,在不知不觉中他早已为一个女人陷得这么深,爱她这么深……
他在心里呼唤着她的名字,盼着她能快点睁开眼睛。
稍晚,陶家夫妇赶来了,知道陶欣然受到袭击,都感到相当震惊与担心。
耿钰棠对他们夫妻感到抱歉,没有善尽保护陶欣然的责任,他满脸憔悴,两人都看出了他的痛苦,并没有责怪他一句,反而安慰他别自责。
知道陶欣然的状况稳定后,夫妻俩都守在床榻前等她醒来。
就这么过了一下午,到了傍晚,杨氏从梁德口中得知耿钰棠中午没吃,他不肯离开陶欣然一步,杨氏以要替陶欣然更衣为理由将他赶出房间,让他去吃顿饭。
晚上,耿钰棠坚持陪陶欣然在医馆里过夜。
杨氏觉得两人还没成亲,明不正言不顺不好,耿钰棠却丢了句他是孩子的爹,这可把他们夫妻吓坏了,梁德只好将他们请出去说明情况。
隔天一早,耿钰棠还在,整个晚上他都没入睡,陶欣然果然如大夫所言的发了烧,他忙叫大夫来看她,听从大夫指示,每半个时辰替她换一次湿毛巾降温,又喂她喝药,他没办法阖眼,为专心照顾陶欣然,更是把今天所有的工作都推掉了。
这自然惊动到汪氏,她亲自来了一趟,见儿子一夜未眠的疲累模样,劝他回府休息,她差个丫鬟留下来照顾陶欣然即可,但耿钰棠死活不肯,说他不会离开她一步,汪氏从没见过儿子对女人如此的死心眼,劝不动只能随他了。
陶家夫妇见耿钰棠对侄女用情至深,也不忍赶他,只好在用饭时间和他轮替,要他吃饱后再照顾侄女。
终于,到了下午,陶欣然醒过来了,但因为烧还没全退,意识迷迷糊糊,张大着眼睛像在看人,又像在发呆,然后没多久又睡着了,可这足以让耿钰棠振奋,除了喂她喝药外,他开始对着她说话。
「欣欣,你要快点退烧好起来。」
「欣欣,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没带你去过,我们一起去吧!」
「欣欣,我很想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他总是对着她这么轻唤,希望她可以听到。
入夜后,他发现她退了烧,难以压抑喜悦,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欣欣,你知道吗?我真是个大傻瓜,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爱你,害怕你就这么死去……欣欣,拜托你,快点醒过来,跟我说说话吧!」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连两日熬夜的疲惫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在她身侧的位置睡去。
睡梦中,陶欣然不是没有感觉,不是没有听见耿钰棠呼喊她的声音,她知道他在身边照顾着她,在对着她说话,但她发着烧,脑袋不清晰,总是无法记住他说了什么话,无法回应他,被一幕幕梦境占据了脑海。
她梦到了原主的过去。
原主名叫洪欣,是苏州某个书香世家的庶女,因为是婢女所生,长年以来受到父亲和嫡母的冷待,吃穿跟个下人没两样。
这样的洪欣日子过得很无望,直到她喜欢上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父亲朋友的儿子,因为随他爹来家里拜访,小住几天,两人因而结识。
也因为两人同是庶出,际遇相同,因而生情,男人对她承诺,他要到京城做生意,好取得父亲的认同,要她给他一年的时间,待他功成名就后会到苏州向她提亲,她满怀希望的等着他,好逃离这个令她窒息的家。
可等待的日子超过一年,洪欣始终等不到男人来提亲,嫡母要逼着她嫁给一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人当续弦,她不得不逃走,到京城去寻他。
从苏州到京城是一段很长的路,必须省吃俭用才能到达京城,她的丫鬟吃不了苦,竟在入住扬州的客栈时把她辛苦存下的盘缠卷走逃跑,当时她只剩下头上的几支发簪和手上的镯子,无法继续前往京城。
这时,她看到了耿记的商队入住,她喜欢的男人总是夸着年轻上任的耿当家有多么优秀卓越,是他憧憬的对象,而且耿记名声在外,据说耿当家最是善心大方,所以她下定决心向耿记的商队借盘缠。
当然,她一个未嫁女子不敢去向男人借银子,最早是向商队中的崔意莲求助的,以为同是女人会愿意帮助她,何况她衣着精致、身上头上都有不少饰品,应该不缺钱,却没想到崔意莲瞧不起她,断然拒绝了她的恳求,无奈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打探了耿当家的房间,打算直接向他借盘缠,毕竟她需要的路费不少,与其将那些簪子饰品拿去当铺,或许抵押给他能换得更多钱。
那天晚上,她敲了他的房门,耿当家看到她时眉宇间流露讶异。
洪欣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过来借银子,自是不能打退堂鼓,想不到她才刚说完要抵押首饰借盘缠的话便闻到一股香气,那香气让她昏昏沉沉,浑身燥热,一和眼前的男人对上眼,脑袋就无法思考,最后发生了她想都想不到、羞耻又荒唐可怕的事……
隔天清晨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浑身赤裸,身边还躺着耿当家,才知道昨晚她遭人暗算,和耿当家肌肤相亲了。
失去了贞洁,她懊悔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想赶快穿上衣服逃跑,这时有个年轻男人闯进房,看到她吓白了一张脸,逼问她是打哪来的,又怕她发出声音吵到熟睡的耿当家,直接拿布塞了她的嘴,将浑身酸软难以抵抗的她拖到另一间房里,然后和一个女人讨论该拿她怎么办。
那个女人正是崔意莲,她一脸痛恨的瞪视着她。
「你这个贱人,竟敢爬上耿钰棠的床!」
崔意莲失去理智的踹打她,把她往死里打,最后还拿起椅子砸她的头,砸得她头破血流。
洪欣是在被塞入麻布袋弃置荒野时死去的,陶欣然的魂魄就在那时进了洪欣的身体,她发出了求救声,幸运的被路过的陶家夫妇所救,从扬州带到京城,获得新生,转辗又和耿钰棠相遇……
那时候的陶欣然拿着洗发精到耿记寄卖,并不知道这个买下她洗发精的男人,正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陶欣然的梦境好长好长,原主的人生有如跑马灯般在她脑海里跑了一遍,可怜又悲凉,让她身心疲惫,直想从梦境里挣脱出来。
在她眼皮颤动,手指抽动,即将醒来之际,耿钰棠在她耳畔声声的呼唤清晰的贯入了她的耳中——
「欣欣,你要快点退烧好起来。」
「欣欣,快点好起来,我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还没带你去过,我们一起去吧!」
「欣欣,我很想你……快点好起来好不好?」
最后一句飘进她耳边的话语是——
「欣欣,你知道吗?我真是个大傻瓜,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我是这么爱你,害怕你就这么死去……欣欣,拜托你,快点醒过来,跟我说说话吧!」
当陶欣然睁开双眼,眼眶早湿润了一片,侧过脸,见耿钰棠就睡在她身边,心情更是难掩澎湃激动。
她以为这个男人不爱她,只是为了孩子才想和她在一起,历经这场磨难,她终于知道,这个男人对她有多么情深意重,在她昏睡时不只形影不离的照顾她,更是深情的声声呼唤她……
他看起来好憔悴,好让人心疼,这结结实实的扎痛了她的心……
陶欣然忍不住轻轻抚上他的脸,小小声的骂道:「你这个大傻瓜,居然到现在才知道你爱我……我也很爱你啊,因为爱你,还有爱我们的孩子,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
她戛然止住声,就见原本熟睡的男人陡地睁开清亮的双眼看她,还一把扣住她摸他脸的手,她难为情到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睡醒啦……」
「我听见了。」耿钰棠只说了这四个字。
他听见她的告白吗?
陶欣然心里七上八下,心脏都快爆开了,明明是他先对她告白的,怎么变成她在害羞紧张?
「你不能拒绝。」耿钰棠又道。
「拒绝……什么?」陶欣然听不太懂。
耿钰棠幽深的黑眸凝视着她,朝她道:「欣欣,嫁给我,当我的妻子吧。」
他的话有如扔下震撼弹般,炸得陶欣然脑里轰隆一响,「不是当妾,是当……你的妻子?」
她……没有听错吧?
耿钰棠严肃的道:「是的,当我耿钰棠明媒正娶的妻子。」
陶欣然仍是不敢置信,语气又惊又慌,「可、可是,你贵为耿记当家,你应该会想找个门当户对、对你家业有帮助的女人当妻子才对……」
耿钰棠一瞬也不瞬地望着她道:「我曾经也以为就像你所说的,有一天我会娶个门当户对、对我的家业大有帮助的女人当妻子,这是我很早就认定的事,男女情爱对我并不重要,可是在我遇见你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生平第一次,我竟会思念一个女人,一日没见到你就思之欲狂,看你躲着我,将我拒于千里之外,我竟气急败坏的想捉住你。
「为了能一直和你在一起,我放下身段使出各种招式,无论如何都要追求你,好让你点头当我的妾,我无法想像未来没有你的日子。
「直到看见你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我崩溃了,我发现我什么事都没办法做,只能寸步不离的守在你身边,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早已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没有人能取代你,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娶别的女人为妻?我的妻子就只能是你。」
他对着陶欣然说出了他的真心话,娘亲教了他许多追求女人的方法,例如早上载她去吃早饭,送她花,约她搭船游湖,母亲还嘱咐他,最重要的是要顺从他的真心而为。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只要他发自真心的对待她,自然她就会受到感动。
此时他终于明白了何谓真心两字,他为她害怕发颤的心就是真心,任何的财富利益都比不过她,他只想娶她为妻,这就是他的真心。
这是这个男人对她的第三次求亲。
这一次,他要她当她的妻子。
和前两次不一样,她一点都不想拒绝他。
「好,我嫁给你,我愿意当你的妻子。」陶欣然的心咚咚响着,愉悦地说出了内心最想说的话,她想,他娘是绝不会答应的,但那又如何,只要他爱她,厚着脸皮她都要嫁给他。
她答应了!
耿钰棠欣喜若狂的捧住她的脸,倾身亲吻了她,他知道她伤了头,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不能太放纵,只是克制的吻着。
陶欣然闭着眼,承受着这甜蜜的吻,两情相悦的滋味真美好,她开心得都想哭了。
一吻毕,耿钰棠抵着她的额道:「以后别再叫我耿当家了,叫我的名字。」
「钰棠。」陶欣然嘻嘻一笑。
「说的好。」耿钰棠夸了她,又吻了她,最后亲了她额头。
陶欣然的好心情全写在脸上,洋溢着喜孜孜的笑,下一刻,她忍不住蹙了眉头,伸手想抓头……
「头很疼吗?还是哪里不舒服,要叫大夫过来吗?」耿钰棠担心的问,她伤了头,伤处剃了发,用纱布包裹着,就怕现在药效过了,伤口又疼了。
陶欣然轻轻摇头道:「不是的,是我头皮痒,我好想洗头。」
这答案让耿钰棠傻了,不由得正色道:「你现在不能洗头。」
「可是……我已经几天没洗头了,我的头发很容易出油,都有味道了。」陶欣然扁着嘴,觉得都快受不了了。
「我也一样好几天没洗头了。」
陶欣然被他这句话吓住了,「啥?你也没洗头?」
「我这两天也没有沐浴。」耿钰棠又道。这两天都守着她没回府过,自然没有沐浴。
「呃,那我也没沐浴呢……」陶欣然又想到什么,「我一定也没有刷牙吧……」
「我也是。」
陶欣然噗哧一笑,「两个脏鬼!居然没洗头没洗澡没刷牙就亲嘴了!」
耿钰棠被她逗笑了,可也忍不住提醒道:「别说得那么大声,会被听到的。」
他是指亲嘴两个字她说太大声了吗?陶欣然偷偷笑了笑。
接着,耿钰棠让陶欣然枕在他手臂上,对她说起她遇到的这桩意外。
「我们抓到从你背后推你的人了,那是附近的市井流氓,是崔意莲的丫鬟桂香拿钱收买他的,桂香坦承是受到崔意莲的指使。」
陶欣然在昏过去前的回忆也涌上了,「我想起来了,当时有个人从我背后用力推了我一把,我才会摔倒……真可怕,幸好我和小肉包都很平安……」她摸了摸圆肚,幸好化险为夷,然后她忽然想到什么,又开口道:「对了,我大概是因为又撞到头,竟然想起过去的记忆,我想起我的名字了,我的本名叫洪欣……」
她说洪欣是为了到京城寻找心上人才会路过扬州,住进那家春来客栈里,却因借盘缠而和他有了一夜情,虽然这并非她的亲身经历,但陶欣然在梦境中彷佛身历其境,她脸红得不敢去回想那一夜,直接说起隔天被他的小厮阿生带到一间房里,当时她被崔意莲打成重伤,还被装进麻袋扔到野外等死,她好不容易爬出麻袋,用着虚弱的声音喊救命,被路过的陶家夫妇所救。
耿钰棠庆幸她的生命很强韧,更感激陶家夫妇的相救,接下来,他说了被阿生和崔意莲所害的还有另一个人。
「她和阿生将你载到野外丢弃,想不到被客栈里的一个客人看到,那个人一路骑马尾随他们,之后向崔意莲勒索了一笔钱,她假意说等回到客栈后会给他,约他在客栈附近的树林见面。
「哪知见了人她却将簪子戳进他胸口把他杀了,那个人可不是普通人,是扬州一个大地主的儿子,虽然是被赶出门的败家子,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因为官府捉不到凶手,大地主花了一千两悬赏,要找出这个蛇蠍毒妇,因为死者手中握着一片被撕下的绣花衣角,所以大地主断定是女人所为,这命案在扬州可是人人皆知的大案子。」
陶欣然听得打起冷颤,「真可怕!为掩盖想杀我的秘密又杀了人,她还是人吗?」
「她不是人,她看到你出现,怕我重查在扬州的事,会从阿生口中问出她犯下的那件命案,居然买凶想杀阿生灭口,幸好我的人动作快,抢在杀手杀了阿生之前救了他。」耿钰棠更是恨意交加的道:「她这人生性凶残,且一而再、再而三想伤害你,我是决计不会饶过她的,她休想踏出耿府一步。」
「这么可怕的女人,一定要将她绳之以法才行!」陶欣然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崔意莲了,真是个毒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