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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上眉梢(上) 第四章 就凭我重生(1)

  为什么她的意识还要再次醒来?

  她多么想坠进黑渊,渴望被凝结冰封直至永远,但她的感觉渐渐苏醒,意识又一次回归,于是悲伤不断涌出、不断蔓延,即使不愿睁开眼睛面对,眼皮底下仍渗流出一颗颗泪珠。

  “呜呜呜……不要烧,不可以的……呜呜呜……”

  “乖乖把药喝了,自然就不烧,来,张口。”半哄半命令。

  “不要烧……呜呜呜……是爷的……我的……不许烧……”

  有谁叹了口气,随即她额头像被一只大掌覆住,有温温的暖意传来……等等!为何她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暖?

  啪、啪——她的颊还被轻拍两下,不疼,但真的有谁正在碰她!

  “烧退了许多,不那么烫手,怎么还醒不过来?”仍是一叹。“这么多眼泪又是怎么了?”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进耳里,霍婉清骤然张眸,满眼潮湿,但她不敢眨动。

  那张成年的男子面庞近在咫尺,事实上离她不到半臂之距,因她正背靠着他宽阔的胸膛,让他揽着坐在绣榻上。

  鹅黄颜色的垂幔束起一边,另一边松松掩着,大把天光透过微敞的菱格窗洒进,将女子闺房中的摆设清楚呈现,而男人垂首看来的那张脸也清楚映入她泪眼中。

  是她的爷。

  “呜呜……哇啊啊啊——”她扁扁嘴,真忍不住,嘴一张就是嚎啕大哭。“我梦到你了,爷终于肯让清儿梦一回了,呜呜哇啊啊——”非常非常委屈,这一份心情变化无法解释、无法言喻,她哭着扭过身抱紧男人。

  两名本是来照看病人、伺候汤药的小婢子因主子爷过来接手就一直候在一旁,此刻见到眼前这一幕,双双目瞪口呆,又在主子目光扫将过来时连忙低头闭嘴,屈膝作礼后连忙退到外间小厅。

  不仅小婢们吃惊,傅松凛内心亦大吃一惊,怀里这傻丫头明明病着,两条细臂圈抱他的力气下得可说十足十,与她相处至今已四年有余,还是头一回被她这般死命抱住,彷佛不紧紧搂他,他即要消失在她眼前。

  再有她的泪和莫名其妙的哭喊……真让人一头雾水。

  他由着她抱,清清喉咙音调微冷道:“硕庄的事,谁让你半夜跟着打埋伏?那一晚雨下得那么大,你该查的都查出,早该先行回府,那些逮人、逮证据的活儿自有本王派去的人手负责,你凑合什么劲儿?”顿了顿,听她还呜呜在哭,他不解气般继续骂——

  “你一个小姑娘家,身子骨能跟本王那些精实雄健的手下们比吗?也敢跟着他们淋雨打埋伏,一淋还淋了一个多时辰,脑袋瓜烧成这样敢怪谁?本王都还没罚你,你倒以为能先哭先赢?”

  这个梦……好真,真的太过真实。

  霍婉清听着、抚触着、闻着、看着、尝着,唇中是泪水的滋味,鼻间是爷身上惯有的冽香,她抱着结实又温热的躯体,听着他用冷冷语调骂人……她五感皆齐,不是幽魂能够办到的。

  如果不是幽魂,那她、她眼下变成什么了?

  双臂慢慢放开,她慢慢拉出一小段距离,头微抬,与男人四目相接。

  傅松凛胸中忽地“咯噔”一声,嗓眼陡紧,教训的话就这么止住。

  女儿家苍白脸色透虚红,原本粉嫩嫩的腮颊在病了三天后略显消瘦,但仍是嫩乎乎很好捏的样子。

  她紧紧望他,眼神中有着他从未见过的神气,似众里寻他千百度,寻寻觅觅复又觅觅寻寻,终于终于,她寻到了渴望相见的那人,委屈、狂喜、怀疑、感动……种种又种种的心绪交织堆叠,无法克制。

  不行!这丫头一向心思细腻、脾气倔强,会如此“示弱”很可能是在“以退为进”,以为能平息他的怒火。

  他重新板起脸,拉下她犹攀在他肩上的手,探臂将适才搁在榻边小几上的药取了来,凤目微凛。“药还温热着,快喝。”

  霍婉清下意识接过药碗,下意识按着爷的命令行事,她捧着白瓷碗就口,小口小口喝着碗里黑乎乎的汤药……

  舌根立时泛苦,苦得她背脊隐隐颤着,她捧得起药碗,喝得到药汁,尝得到滋味……老天!她真的不再是一抹幽魂!

  而这时候的她正病着,所以才需要喝药,但她因何生病?

  小口啜着药,她努力驱使思绪,想到方才钻进耳中的几个词——

  硕庄。半夜打埋伏。淋雨。逮人逮证据。

  噢……她记起来了。

  硕庄是毅王府的众多产业之一,离帝京约莫六十里开外,这一年秋收过后,硕庄的账册被送到她这儿复核,她瞧出不对劲儿,遂跟主子爷请示过后随账房老管事亲访硕庄,明査暗访了一番,所得结果当真好教人气愤。

  毅王府对待自家大小管事以及仆婢等等,绝对是宽和大方的,却未料硕庄的几位管事会利用主家的宽和,私下将庄子在田地里的丰硕收成偷偷拉了好几车出去卖掉,所得全进了几位管事的口袋里。

  她和老管事一块儿查清,老管事最后听了她的建议,设局打算来个人赃俱获、一网打尽。

  当夜她将爷遣来的人马布署出去,原已没她什么事,她却还是放心不下地紧盯全场,深秋夜雨淋了那么一场,该逮的人尽数逮住,该得的证据铁证如山,大事底定后她直接倒下了,浑身烧得像座火炉。

  昏迷不醒的她被抬回毅王府。

  她记得自个儿足足烧了三天,醒来当下是如何的光景她记不清了,但后来她完全康复后,像要她彻底长记性似,爷没有少罚她,甚至还罚她每顿要吃足一碗饭或一大颗馒头,又或是一张烤饼子,且每天更得喝完一大盅老火煲汤……简直苦不堪言,她生生胖了一圈,脸蛋都快出现双层下巴。

  此时此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与她记忆中发生过的事完全重叠,眼前的男人不仅活生生,还会板脸给她看,冷着语调同她说话。

  但她丝毫不在乎他的冷然对待,毕竟再如何冷酷,也比不上化成白骨、躺在关黑陵墓中的他,那样的他对她而言才是真正的漠然冷绝。

  就算一切都是梦,那就让她梦着吧,能多久是多久。

  喝完药之后,八成是见她眼睛哭得红红,还不住地细细抽咽,傅松凛抿着薄唇没再延续之前的训话,仅唤那两名小婢子进来伺候。

  等霍婉清漱了口、净了脸,人再度被安置躺平,裹在被子里等发汗,直到这时傅松凛才转身离开清芳居。

  “清儿姊姊这会儿总算清醒,阿弥陀佛啊!姊姊病沉了,烧得迷迷糊糊,这些天王爷脸色就没好过,怪吓人的。”

  “王爷一向疼清儿姊姊,适才姊姊那样扑抱过去,定然把鼻涕和眼泪全抹在王爷身上了,可爷也没说什么,要是我……我可不敢,绝对不敢,爷只须两眼一瞪咱就要吓破胆啦。”

  两小婢围在榻边叽叽喳喳说起话,边帮她擦汗,两人的年纪皆小她三岁,她记得她们,一个叫“春草”,一个叫“菱香”,皆是王府里的家生子,当年她离开王府回霍家堡备嫁时,十七岁的春草也正准备嫁人,已出嫁的菱香则是刚怀上不久。

  她作梦,不仅梦到爷,还把两个小丫头也一块梦进来。

  这个梦境真实到让她满心感动啊……

  “清儿姊姊你……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和菱香?我们脸上有哪里不对吗?”

  “姊姊眼泪还一直流,是不是真的很不舒服?”

  见两颗小脑袋瓜直凑过来,表情担忧,她摇摇头笑了,嗓声略哑。“……见到你们俩,真好。”

  春草想了想,也跟着咧嘴笑。“那是。姊姊随着账房老爹窝在硕庄那么多天,肯定是想我跟菱香了。”

  霍婉清轻应一声,许是病体未愈,也可能是刚喝完药之因,眼皮开始变沉重。

  她不想睡,很怕合睫昏睡过去,再醒来已非眼前的人事物。

  她听着春草和菱香的声音,努力想听清楚,一个要她再好好睡会儿,一个说要去灶房吩咐熬粥,说老大夫嘱咐过,烧退了之后就能喝药膳粥补元气。

  小姑娘家的脆甜声浪一阵阵荡在耳边,还带笑音,而后渐渐模糊,归于寂静,终于,她什么都无力捕捉了,再不甘愿也由不得她……

  入夜,两边鹅黄床幔整齐收束着,霍婉清坐在绣榻上发呆。

  噢,不,她不是发呆,坐姿虽如石化般定住不动,她脑袋瓜里转得可厉害了。

  午后在喝完药昏睡一场后,醒来依旧在自个儿的清芳居,身边仍是春草和菱香在照料她,两个小姑娘还是叽叽喳喳爱笑爱说话。

  然后她被服侍着仔细沐浴了一番,连头发也沐净,春草和菱香把烤火盆搬近,帮忙晾干她的发,等她全身上下都收拾好,摆在面前的就是灶房刚熬好的药膳粥。

  人家让她吃,她便吃,倒来温茶要她喝,她便喝,不管做任何事,她思绪停不下来,所有动作全凭本能,而在吃过喝过后,她就一直“罚坐”到现下。

  这俨然已非梦境,她想过又想,只有一种可能——

  她,霍婉清,重生了。

  她死在二十三岁,魂魄徘徊在爷身边约莫三年,之后随他“沉睡”在那座陵墓中整整一十三个年头,然后她……她竟然活回来了!

  不是幽魂穿梭飘回,是确确实实地化成血肉身躯,她有着清楚的五感,有着对时间和空间的感知,她活回十六岁将满十七岁的这一年,爷还不到而立之年,还过着三天两头就会被定荣帝召进宫中密议的无敌忙碌日子。

  年轻帝王即将行弱冠大礼,却依旧倚赖她家王爷,全因太后一党的势力尚不能尽除,且皇上与太后双边的角力越发浮上台面,形势越发紧绷。

  如今已然秋末冬初,若一切按她所记得的去走,接下来的年关尚可安然度过,而来年春信早发,在三春降临的前夕,朝堂态势将有所底定。

  “不好!”外表犹如石化的她骤然惊呼,整个人从榻上踵跳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清儿姊姊你……你没事吧?”端着脸盆水进房的春草被吓了老大一跳,手一抖,盆中水溅出不少。

  “啊?什、什么事?唔……清儿姊姊怎么了?发生何事?”以手支颐不小心睡着的菱香忽被吵醒,揉着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霍婉清突然记起,傅松凛遭刺杀且伤及心脉与肺经,正值她十六岁这一年。

  一时间无法对小婢子俩说清,她倏地举步往外走。

  爷在哪里?她必须去到他身边!

  说不定明晚他便要遭遇危险,必须尽速提醒他,如果……如果危险今夜即要发生,又该怎么办?

  一切可来得及?

  砰!

  还没来得及跨出外间小厅,人就直接撞进一道宽阔厚实的胸膛里,当真整张脸、整个人狠狠撞上,脸都撞疼了,还倒弹了两步,若非对方出手快一把将她拉住,她定会被撞得坐倒在地。

  “烧刚退不久,精神才见转好,不好好安歇养着,这么晚还想上哪儿去?”

  揉着撞痛的脸还不及张眸瞧清,霍婉清已听到爷的训斥,这下子顾不得疼了,她两手蓦地合握他单腕,一拉将他拉进里间寝房。

  傅松凛对她没有丝毫防备,一下子被拖了去,内心纳闷不已,只觉发烧昏迷了三天的她,清醒后望着他的神情似乎大有不同。

  以往在他这位爷面前多少还会矜持着,今日的她却是想哭就哭给他看,想抱就狠狠扑抱过来,想拉他就拉他,想……想解下他腰带、扯开他的衣袍,她也胆大妄为毫无顾忌!“你干什么?”他凤目飞挑直瞪着她,前一刻稍有恍神,竟让她拖进内房后直接卸掉腰带、扯开襟口。

  春草和菱香瞬间惊呆,幸得春草手里的脸盆已搁架子上,要不然准吓到脱手。霍婉清先是对自个儿“重生”的状况满心迷惑,好不容易勉强接受了,想着即将到来的危险又满心慌急,感觉话全堵在喉中,出手仅凭本能。

  她只是想亲眼确认他无事,确认他尚未遭遇那一场令他落下病根的袭击,所以想也未想就去解他的腰带、扯他襟口。

  那结实胸膛是光滑的,胸央不见那道狰狞的疤痕,当初……不,不是当初,是上一世才对——上一世他遭突袭,刺客单独行事然武功十分高强,他随身的四名侍卫无一人存活,连带几名巡夜的兵勇亦遭毒手,他则被对方一记淬了毒的暗器飞刀直中胸央,但那名刺客伤得亦不轻。

  重点是她已然记起,爷遇刺受伤是发生在料理完硕庄那一烂摊子人与事之后不久,如此推算,便是这几日的事,试问她如何不心焦?

  “没有伤,真没有啊,都好好的,跟我所想的一样……那、那一切还来得及,爷不会再出事,既然重来这一遭,就不能再让你出事……”她指尖颤颤地触及那健壮却也柔韧的胸肌,为了那一份光滑触感而感动,眸底温烫,鼻间发酸。

  傅松凛倏地抓住她作乱的小手。

  “啊!”、“哇!呜……”霍婉清没喊疼,愣在当场的春草和菱香倒是齐齐发出惊呼。

  见主子爷冷眉飞目瞥将过来,两名小婢子陡然一阵哆嗦,眼角都泛泪了,虽说并非拔腿就跑,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小脑袋瓜垂得低低的没敢抬,匆匆屈膝退得无比迅捷。

  傅松凛目光转正,瞳心微烁了烁,板起俊脸问:“试问本王会出什么事?敢这般拉我、拽我、扯我,你这娃子莫不是想逃掉责罚,才想方设法这般胡闹?”

  ……责罚?霍婉清先是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仍然对她雨夜里打埋伏、闹得自个儿高烧不退一事非常不爽,不爽到还想罚她。

  不过,此际的她也不爽啊!

  她才不是“娃子”,她可是重生了一世的人,他的命运且由她来扭转。

  深吸一口气努力宁定心神,她眸光瞬也不瞬,像要将他看杀——

  “清儿不会逃避,该来什么,我全都接招。”秀雅鼻翼微微歙张,坚定却宛若叹息又道:“爷大难将至,只要挺过这一关,往后许就一路顺泰。”

  傅松凛眉间一拢,既被她的言语弄得迷惑不已,又被她再认真不过的神情搅得心弦浮动,四目相接间,只觉被他抓在掌心里的柔芙像成了一块烧红火炭般烫到不行,他猛地松开。

  正了正神色,他眯目冷瞪,瞪到后来目中浮现几丝担忧。“你这丫头是发烧烧到脑子还不能清醒吗?本王大难将至?你还能说准了?”

  “我能。”霍婉清一脸郑重,眨也未眨的眸底泛着水气。

  傅松凛一愣,静了几息后沉声问:“凭什么?”

  “凭……凭我是死过一回的人。”语尾心虚般略飘。

  他都快气笑。“冷夜淋雨把自己折腾到发烧昏迷,醒来就觉是死过一回,就凭这个?”

  她摇头,心里急了,咬咬牙一股脑儿豁出去——

  “就凭我重生了这一世!”

  事关他的安危,她不想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话隐瞒自身状况,她应该是重生了,不——不是应该,是确实,她确实重生,若非重生,无法解释眼前的一切人事物,她没想瞒他。

  “我死过一回,然魂魄不灭、记忆未消,就这样重生回到自个儿这具血肉里,是真的。”说得真心诚意,就盼他相信。

  结果——

  男人瞳心湛湛地紧盯她好半晌,突然曲起指节“叩”地敲她额心好大一响。

  “还学会信口雌黄?以为本王好糊弄吗?想清楚了再来答我!”

  霍婉清哀叫一声随即任情任性地流出眼泪。

  但她其实没想哭的,她到底重生了呀,多么奇妙的天赐神恩,命运操之在手,不管是爷的还是她自己的,都有扭转乾坤的可能。

  虽说爷对她还有诸多质疑,总能慢慢想法子令他明白,重中之重的点是他还活着,活生生的他仍完好无伤。

  所以,她不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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