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满十四岁的杨继尧遗传了杨家的血统,有副健壮挺拔的体格,才国一的他已经是学校篮球校队的头号战将,功课每次也都是名列前茅,是师长眼中的优等生,加上身高也比同年龄的同学高大,虽然他不是属于美少年的类型,但也赢得不少女同学的注意,每天都有收不完的情书。
“爸,我们到底来山上做什么?”
被迫和父母跑来这种没有便利商店的荒山野岭,放眼四周,看不到一户人家,这让杨继尧相当不满。虽然现在在放暑假,但是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根本没空在这里浪费时间。
杨定山瞪了儿子一眼,“你爷爷很久没看到你了,所以我和你妈才决定带你来山上住一个月,好好的放松一下。我警告你,待会儿见了你爷爷你可不要说错话,要是惹你爷爷生气了,你这个月的零用钱就充公。”
“哪有这样的?”他大声抗议。“唔……好痛!”
杨定山一巴掌巴向儿子的后脑勺。“你要知道一件事,这里方圆五十甲地都是属于我们杨家的,而杨家从你曾爷爷那一代开始就是花农,都靠养花莳草把孩子拉拔长大,反正以后这些都是你的,你就当作是先来见习。”
他满脸的惊恐。“我才不要!我是男生耶!男生种花会被人家笑死……哇!干嘛又打我?很痛耶!”杨继尧揉了揉又挨了一掌的后脑勺叫道。
“你是说我这个爸爸还有你爷爷都很可笑是不是?”杨定山非把儿子给打醒不可。“你将来要是没把我们杨家的事业做好,把它给搞垮了,我绝对不认你这个该死的不孝子。”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说话的台词都很像。
杨继尧怕又挨打,只好先敷衍著。“知道了!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杨定山像是突然又想到一件什么事情。“等一下,要是你待会儿见到你小姑姑……不对,你姑婆,你可不要欺负她,你爷爷可是很疼她的,要是他知道你对她没礼貌,你一定会被打死,到时可别怪爸爸没有先提醒你。”
“爸,我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欺负长辈,而且‘姑婆’听起来就是很老的样子,我对老人家可是很有礼貌的。”他很不高兴父亲这么瞧不起自己。
听儿子这么说,杨定山一副有话要说的表情,不过想了想又还是吞了回去。“只要你记住你姑婆叫朱小珑,朱是朱元璋的朱,大小的小,珑是玲珑的珑,而且她真的一点都不老,还非常年轻。”等他见了本人就明白了。
“好啦!我知道了。”再怎么年轻也不可能比他小吧!“我出去走一走,很快就回来。”
说完,杨继尧就挥了挥手出门了。
既然都来了,就当作来冒险好了,说不定他还可以抓到什么稀奇的小动物,可以回去跟同学们炫耀,让那些看到他就只会吃吃笑的女生更崇拜他一些。
这么一想,他心中的不满便渐渐消失了。
走出全由木头建造的两层楼房舍,杨继尧两手插在长裤的口袋上,用自认很酷的姿势走在山路上,鼻端嗅到的是满满的花香和草味,真的是满神清气爽的,至少在都市里可闻不到这些,加上天气又好,天好蓝、云好白,他开始有点明白爸爸所谓的放松。不知不觉的,他身体的肌肉不再紧绷,心情也好转了,不过若要一辈子跟这些花花草草为伍,他一定会被同学和朋友笑掉大牙,他得要想办法挣开这个命运。
陡地,他停下脚步,瞪著趴在前头看似在睡觉的大型犬。因为它身上有明显的黑色斑点,而且他也看过电影“101忠狗”,所以他知道这种狗叫作大麦町,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最怕狗了。
本能的屏住气,他右脚轻轻的往后移动,心里祈祷著:不要让它醒过来,让它继续睡,千万不要醒来。可惜事与愿违,大麦町一嗅到陌生人的气味,立刻抬起头来和杨继尧四目相对。
“啊……”恐惧让他本能的转头就跑。
大麦町马上站直四肢,仿佛找到好玩的游戏,马上急起直追。
“汪!汪!汪!”
“不要追我……不要追我?……”这下杨继尧可是吓得脸色惨白,忍不住失声大叫,“爸……救命啊……快来救我……”
以为是在跟它玩,大麦町追得更起劲了。“汪!汪!”
“救命……哇!”脚上突地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住,他整个人往前仆倒,但一想到自己可能会被咬,杨继尧顾不得痛,又挣扎的想要爬起来,但下一秒却被个重物给压住,接著一条湿湿热热,又很恶心的舌头不停舔著他的脸。“哇啊……”
没想到他越是大叫,大麦町就越是兴奋的舔他,他被舔得整张脸上都是口水。
“哇……走开!快点走开!”想到自己的初吻竟然被只狗给夺走了,杨继尧气得脸都涨红了,两手还不停的挥舞。“走开……”
这时,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伴著他的吼叫响起了。
“贡丸!”
听到稚嫩又熟悉的叫声,大麦町循声仰起头,看著坐在树上的小主人,然后摇了摇尾巴,似乎在等待小主人的夸奖。“汪!汪!”
“贡丸好棒!”树上响起清脆的拍手声响。“好了,不要再玩了,妈妈在等你回家吃饭,快点回去吧!”
大麦町似乎听得懂小主人的话,“汪汪”两声便转身往家的方向跑了。
“呼~~呼~~”劫后余生的杨继尧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大口大口的喘著气,又朝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液。“呸!呸!”要是早知道会被一只狗夺去初吻,他干脆随便找个女生先吻了再说,也不要葬送在一只狗身上。
树上的嫩嗓又开口了。“你吓到了吧?我家贡丸难得找到陌生人来陪它玩,所以它太高兴了。”
杨继尧仰起头看去,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身影,还有两只晃来晃去的小脚丫子。“那只狗是你的?你为什么不把它看好?你应该把它用绳子绑起来,不要让它到处乱咬人……”
“贡丸才不会乱咬人,它只是喜欢跟人家玩。”稚气的女声努力为自己的爱犬辩护著。“再说,为什么要把它绑起来?这样子贡丸很可怜。”
他脖子仰得都发酸了。“你给我下来!”
“哦!”小珑应了一句,动作十分熟练的从树上爬了下来。她晒得红通通的小脸上漾著讨喜的笑意,头脑上扎了两条马尾,穿著却十足像个男生,上衣和牛仔短裤,脚上没有穿鞋,看起来就是很有朝气、很有精神的模样。
“什么事?”她睁著大眼瞅著他。
瞪著只到自己胸口的小女生,杨继尧可不会因为她年纪还小就饶了这个不负责任的狗主人。“我警告你,我住在这里的一个月内,不要再让我看到那只狗,要是它敢再追我,我就把它炖成狗肉来吃。”
小珑气得两手叉腰。“你不可以吃贡丸!”
“我管它是贡丸还是狗,总而言之不要让我再看到它,听到没有?”他可不想每天被狗追著跑,更何况还会被舔得满脸都是口水,真是有够呕心的。
她气鼓起肉肉的嫩颊。“哥哥骗我!他说你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孩子,还说我一定会喜欢你。他骗我!我讨厌你!”
“你哥哥是谁?”杨继尧皱著又浓又黑的眉头,“我又不认识你哥哥,管你喜不喜欢我,反正要是再让我看到那只狗,嗯哼,我很快就会有狗肉可以吃了。虽然我没吃过,不过凡事都有第一次。”
“你、你……我要去跟我哥哥说。”她气呼呼的跑走了。
杨继尧用力哼了哼,“女生就是女生,只要说不赢人家就回家‘跟我爸爸说’、‘跟我妈妈说’,这个更厉害了,居然说要‘跟我哥哥说’。去说啊!我才不怕你,我可是很会打架的……”
*
“……老公,这里种的青菜都是有机的,没有农药,吃了对身体很好,说不定可以把你的高血压治好。”杨太太烹煮著中饭,对自家种的每一样菜都赞不绝口。“爸爸也真辛苦,年纪这么大了,又要忙著『秘密花园’里所有的工作,还得自己种菜来吃,真希望他这次能答应跟我们回台北住。”
杨定山帮太太把碗筷都摆好。“没有用的,爸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而且他已经住惯山上了,对都市的生活很厌恶,就像他去年才住了一天就吵著要回山上。幸好住在这里的邻居都很好,会帮我们注意,我也拜托他们了,万一发生什么事都请他们尽快打电话来通知我们。”
“也只能这样了。”杨太太将最后一盘菜炒好端上餐桌,又问:“继尧呢?”
他望了一眼大门,外头阳光普照,让人好想出去晒一晒。来到山上果然不同,心情也会转变,反而他生活在都市里的时候都不会这么想。“他说要出去走一走,应该也快回来了。”
杨太太相当满意的看著满桌的菜色,随口又问:“那你有没有跟他说要是遇到小姑姑,可不要欺负她。”
“当然有,我可不想被爸爸打死。”虽然已经一把年纪了,但他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很怕惹父亲生气,每次都差点被他打得满山跑。“每次打电话给他,十句里头有八句一定会提到小姑姑,不是夸说她有双神奇的绿手指,枯芸到快死的植物到她手上就会奇迹似的复活,就是说她嘴巴多甜,哄得他每天笑口常开,可见得他有多喜欢这个晚年才认的妹妹。”
她想来也觉得好笑。“爸爸真是人老心不老,不过这样也不错,只要他过得快乐就好。”
“是啊!”杨定山也是这么觉得,只要父亲能过得健康又快乐,可以长命百岁,那么这声“小姑姑”他也会叫得心甘情愿。
这时,杨继尧正好从外头进来。“我回来了,肚子好饿。”
见到儿子喊饿,做母亲的当然要赶紧出声,“饭菜都好了,可以吃了,老公,你去叫爸爸来吃饭了。”
杨定山才要转身出去找人,就见到父亲气急败坏的冲了进来。“爸?”
“小尧那臭小子呢?”大柱左右张望的问。
刚好去洗完手出来的杨继尧正好听到爷爷在找他,顺口就回答了。“我在这里,爷爷找我?”
“你这个臭小子!”看到以往疼爱的长孙,他这回却是气呼呼的大骂。“听说你想吃贡丸是不是?好的不学,你学人家吃什么狗肉?狗是我们人类最忠心的朋友,你要是敢吃狗肉的话,我就不认你这个孙子。”
杨太太将手在围裙上抹了抹,焦急的问:“爸,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爸,有话好好说,继尧做错什么了吗?”杨定山也听得一头雾水,倒是杨继尧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爷爷,是不是那个纵狗行凶的臭女生去跟您说我的坏话?可恶!我要去找她算帐……”眼角无意间瞄到躲在门边的小小身影,他火气顿时上来了。“就是你!不要跑!你们这些女生就是喜欢跟大人打小报告,有种就去找你哥哥来,不要使出这种小人步数。说!你到底跟我爷爷说了什么?”
小珑赶紧躲到大柱身后,探出一双灵活生动的乌眸。“我、我说你是大坏蛋,居然想吃我的贡丸……”
“你……”他为之气结。
这下大柱更是吹胡子瞪眼睛。“你要跟她算什么帐?贡丸可是她的宝贝,你这臭小子要是敢对贡丸怎么样,我非好好教训你不可。”
“爷爷,是她先……”
“爸,我看继尧只是在跟小姑姑开玩笑而已,他怎么可能会吃贡丸。”总算听懂怎么回事的杨定山苦笑著解释。
有父亲当靠山,杨继尧说话可就大声了。“没错,是她先惹我的,我才故意这么说来吓吓她……等一下!爸,您刚刚说什么?什么小姑姑?”
杨定山用同情的眼光看了下儿子。“她就是我跟你说的小姑姑,你爷爷认的干妹妹。”
“什、什么?”杨继尧目瞪口呆的看著年纪比自己小了好几岁的女生,然后再抬眼看了下已经高龄六十二岁的爷爷。“她、她就是那个……那个……”他一下子口吃的说不出话来。
他替儿子把卡在喉咙的话说完。“你要叫她一声姑婆。”
“不会吧?爷爷,您已经那么老了,怎么可以认一个小孩子当妹妹?”话才出口,杨定山一掌又巴上他的后脑勺。“哇……好痛……”
“你不要命了,居然说你爷爷老了。”杨定山不等父亲开口骂人,已经先出手教训儿子了。
大柱很满意儿子适时的管教。“就是说……臭小子,还不快叫声姑婆。”
“我……”杨继尧很委屈的揉著后脑勺,然后又瞟见躲在爷爷身后那个对他扮鬼脸的小女生,顿时一把火又烧到头顶。“我才不要!”
想不到孙子居然敢不听自己的话,大柱气红了老脸。“你说什么?”
“哥哥,我没关系,你不要生他的气,只要他不吃贡丸就好了。”小珑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道。
“你听到了没有?”大柱一颗心已经偏掉了。“人家多懂事,你是男生,居然这么小家子气,你要好好跟你姑婆多学一学。”
想到向来疼爱自己的爷爷居然为那个可恶的女生说话,杨继尧又嫉妒又气愤。“虽然我姓杨,但是我才不要当杨过!就算是杨过,他也只是叫小龙女姑姑,而且小龙女的年纪还比他大,我才不要叫一个比我小的女生姑婆……”
一股作气的吼完,杨继尧便气呼呼的夺门而出。
“继尧!”杨太太担心的叫道。
拉住想追出去找儿子的妻子,杨定山对她摇了摇头。
大柱嚷了嚷。“不用管他,吃饭!吃饭!”
“哥哥,妈妈也在等我回家吃饭了,我先回去,晚一点再来找你玩。”小珑挥了挥小手,迈开小脚也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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