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时被请来客栈出诊的老大夫把完脉,缓缓抚了抚花白的长须。
“古大夫,她还好吧?”康谚忍不住出声询问。
方才抱着她进入客栈便让手上的重量吓了跳,尤其她竟还发着高烧!隔了数层衣料 也能感受她身上的热度。
“这位姑娘没啥大碍,只是染上风寒又没养好身子才会突然昏倒,这几天让她好好 休息,多吃些滋补的食物就没事了。”古大夫开了帖药方交与康谚。
“对了,瞧这位姑娘睡得极不安稳,病人最重要的就是放开心胸养病,她这样反而 不好,这张药方是些安定心神的药材,能帮助她舒缓神经。”古大夫又写了几味药交付 康谚。
“谢谢你,古大夫。”
康谚连声道谢,送走了古大夫,又命店小二前去药铺抓药,待药汁熬好送上来已是 一个时辰后的事了。
“小姑娘,喝药了。”康谚轻摇文犀月肩头,希望能唤醒她。
“你不醒来要怎么喝药呢?”
又摇了数下,床上的人儿依旧没有反应,康谚不得已,只好将她的头托高倚在自己 胸膛上,左手拿碗、右手拿匙,一口一口仔细地将黑浓药汁喂进她口里。
哎!好人还真难做。
瞧,药汁有一大半流进他的衣服,他没有多少衣裳可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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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中一片静寂阒黑。
五条黑影迅速地穿梭在客栈屋檐回廊。
康谚闭合的眼不悦的睁开,喃喃叨念:“真吵,这么吵教人怎么睡。”
五名黑衣人似是找到了目标,停伫在东边的一扇厢门外,为首的领头者率先以刀刃 撬开房门。
“我去抓人,你们四处搜搜,只要是小丫头的物品,一律带回去交给门主。”
语毕,黑衣首领立即走近床沿,正要连人带被一道抬起,不料才刚伸手碰到棉被, 一股强大的力道忽地往他胸口袭来。
“哇——”黑衣首领闪避不及,强劲的掌力迫得他连退数步,直直跌倒在地。
“这儿是姑娘家的睡房,你们几个在夜里闯进来,想必没安啥好心。”
康谚点了火折子燃起蜡烛,不一会便满室光亮。
早在黑衣人闯进屋子前,他便悄悄跟在后头观看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这一跟,才发 现这伙人的目标竟是他下午捡回来的小姑娘,当下不容细想,早一步从窗户进入内室, 将熟睡的人儿小心翼翼藏在床底,自己便大剌剌地躺上床。
“臭小子,找死!”
其余四名黑衣人见状,拿起佩刀同时往康谚身上砍。康谚亦非省油的灯,神色自若 地躲过,并各奉送了一掌给四人,一时之间地上多了四把刀。
“小子,劝你少管闲事,“神毒门”不是你惹得起的!”黑衣首领好不容易顺了气 ,眼见对手武功高强不易对付,不得已只好搬出“神毒门”的名号。
康谚不耐烦地撇撇嘴角。
“哼,废话少说,有什么本事就快快使出来,本大爷没空听你放屁!”
康谚赤手空拳上前就要捉住眼前来意不善的五人,然而已知道康谚武功高强的黑衣 人也不是蠢蛋,马上用眼神打了暗号,抛下数枚烟弹,转眼便消失无踪。
“逃得可真快。”
人跑了,他也没劲去追,少了赏金的激励,缉凶的动力少了许多。
床铺底下忽探出一颗小巧的头颅,康谚见状,连忙上前数步,弯身扶起自床下钻出 来的小姑娘。
“你醒了。”他扶她坐上床沿。
“你不该放他们走,下回他们会派更厉害的人前来。”睡了大半天,稍微恢复了点 精神,不过身体仍是虚弱,说不了几句话便喘了气。
“小姑娘,听你的口气,你认识那伙人?我记得他们自称是“神毒门”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神毒门”一向和中原武林无任何瓜葛,活动范围仅在放云山一带 。“神毒门”厉害之处便是擅使奇毒,若“神毒门”有意入主中原武林,光是其练制的 独门毒药便足以令武林群雄俯首称臣。不过早在二十年前,“神毒门”门主文浩天娶了 武林第一美人、同时亦是武林第一世家之女魏红云之后,“神毒门”
便立誓不轻易使毒,半隐盾在放云山。
“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会一直跟着我。你也看见了,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想惹 麻烦就离我远一点。”语毕,文犀月吃力的站起身,步履蹒跚地往门边走去。
她不能再待在这里,叔叔会派更多人来抓她,她得逃,逃得远远的。
“你要去哪?你的病还没好。”康谚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甩开他好意相扶的手。
“那可不成,你的事我已经管了,而且也管定了。”
康谚无赖的狂语意怒了文犀月,她瞪着他,细小的肩头不住上下起伏。
“管?你凭什么管?你以为刚才打退了那些人就值得骄傲了吗?那不过是你运气好 罢了。“神毒门”别的没有,就是毒药多,“腐骨散”连骨头都能够化掉,“一步遥” 会让人四肢麻痹连路都走不了,光这两种最简单的毒药就能轻取你的性命!”
她不住喘气,待调整好呼吸后又接着道:“识相的话就让我走,否则下次他们再来 ,你必死无疑。”
康谚向来不爱半途而废,任何事必定尽力达成方休,况且眼前的小姑娘已经引起他 的兴趣。他极好奇一名娇弱的女子为什么会让人紧追不放,这其中必隐藏着重大的内情 。再者,他的正义感也不许自己视若无睹。
“小姑娘,你对神毒门里的事挺清楚的嘛!莫非你和神毒门有牵连?”
文犀月闻言,立即悲愤地抬眼看他,千头万绪却理不出任何头绪,她低哑地开口道 :“我什么都不会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请你别拦着我。”
康谚没由来的一阵大笑。
“我真没救错人,你果然是个好姑娘,你千方百计要摆脱我,其实是怕我受伤对不 对?”他笑咪咪的挡在她前头,笑得连眼都弯成半月形。
“无赖,少对我嬉皮笑脸!”文犀月试着推开挡左面前的“障碍物”,怎奈身体不 适又一天一夜未进食,使出的力道连只蚊子也拍不死,更别说推开一名壮汉了。
康谚收了笑意,探手点了她的穴道。
“省点力气吧,现在的你连走路都走不稳了,还想去哪里。”他抱起她。
“你要对我做什么?”身体不能动,但嘴巴还是自由的。
康谚轻巧的将文犀月放回床铺,又仔细地替她拉上棉被。
“放心,我不会非礼你,浑身上下瘦得连半两肉都找不出来的女人,抱起来一点也 不舒服。”他轻拍她的头,像拍小狗似的。
“你——”怒火涌上脑门,气极地说不出恶毒的咒骂,这可恶至极的男子一再挑战 她的性子。
康谚瞧着她因为愤怒而胀红的脸,唇边闪过一抹笑。
“好好睡一觉,今晚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了,我就在隔壁,有事叫一声我就来了。 ”他弯下身在她耳边轻语,奇异的温柔让她呆楞住、不知所措,只得开上眼掩饰狼狈。
这个男人太可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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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犀月皱着脸小口小口吞饮温热的浓稠药汁,一旁监督她服药的康谚也感同身受般苦着脸待她喝尽药汁。
“吃块甜薯压压苦味。”接过陶碗的同时,康谚便塞了块甜薯进她嘴,自己嘴里也 没闲着,早塞了两块。
“药喝完了,你可以解开我双腿的麻穴了。”她看向康谚,要求着。
“可以……嗯,不过……你可不能逃跑。”他努力嚼着甜薯,见她吞下口里的,连 忙又塞上一块。
“你方才不是这么说的。留着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她撇过脸拒吃第二块甜薯。
无故被限制行动,她有种阶下囚的侮辱感。
眼前一脸无害相貌的男子看似平凡无状,然而他竟能赤手空拳丝毫不费吹灰之力就 打退“神毒门”派来捉拿她的杀手,也许在他嘻笑耍赖的表相下实则是一名武艺高强的 不凡人物,有他保护自己的确很可靠,但是若叔叔使毒,恐怕就不是这名叫康谚的年轻 侠士能抵得过了。
“月牙儿,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不但找大夫替你看病,又替你打跑坏人,怎么说 你也欠我两次人情,就算我想多留你几日,你也不该这么不情不愿呀!况且你的病又尚 未痊愈,太勉强自己可不好。”橡胶脸皮般具韧性且柔软的嘴角上扬,这种表情是他骗 死人不偿命的招牌笑容。
“不要胡乱替我取小名,由头至尾全是你一厢情愿鸡婆的管闲事,谁要你帮忙了? 我的事我自己管,你最好解开我的穴道还我自由。”当初实在不该一时心软报出真实姓 名,这讨厌的人竟然胡乱叫她闺名。
康谚随手抓来一张小圆椅,就坐在她床边三、四步远的地方,仍是满脸和善笑意。
“我会笨到放了你,然后眼睁睁让你进入“暖春阁”沦落风尘?”
原来,他怕她想不开。
文犀月微侧过脸,面向床内。
“我不会再去“暖春阁”了。”即使藏身花街柳巷,只怕叔叔也有办法找到她。
当时她是太无助、太愚笨才会一厢情愿以为那里是安全的藏身处。
“你有别的去处吗?像是投靠朋友、亲戚?”他得确定她的安全。
“北枫山庄魏老庄主是我爹娘的旧识。”北枫山庄是她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只是 她有苦衷……康谚点点头,脑子里似乎正计画着什么。
“既然你有地方可以投靠,那我就不强留你。再待一天,明儿个一早我送你去北枫 山庄。”
“不,我自己上路便成,你我非亲非故,大可不必如此费心。”她连忙反对,压根 没想过要去投靠外祖父。若真的去了,只怕沿途早埋伏了叔叔派去的杀手,更别提会给 外祖父惹来多少麻烦了,平静祥和的九枫山庄绝不许有任何人打扰。
“那怎么成?难道你不怕上回那些黑衣人又找上你?或者你只是随口胡诌好让我放 你走?”这种小伎俩又怎能够骗倒闯荡江湖已久的他。
“随你怎么想都成,总之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你在反而碍事。”伎俩给识破,莫名 的不悦化成高音量的恶言,她讨厌他。
康谚搔搔头,有些无奈,生平头一回碰上这样不领情的小姑娘,偏偏他就是不肯放 手,硬是赌上一口气。
“月牙儿,你看我很扁哟,本来我是极不愿泄露身分的,不过你说我碍事实在太伤 我的心了。听过“赏金猎人”的名号吗?我在江湖上还颇负盛名哟。”他得意洋洋,头 抬得老高,等着预期的惊讶叫声。
文犀月蹙着眉,仔细思考了会。
“我没听过。”久居放云山的她确实不了解山下世界的奇人奇士,况且爹娘也极少 谈论江湖的是是非非。
简短四个字几乎打碎康谚满腹的自信,上扬嘴角不禁泄气地垂成下弦月状。
“月牙儿,别说笑了,我应该有点名气才对。”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瞪眼。
他嘿嘿苦笑两声,又说道:“至少我的武功不错吧?而且你住房、看大夫、吃药的 钱都是我付的,依你潦倒的样子,身上恐怕连值钱的物品也没有吧?依你弱不禁风的身 体,大概不须黑衣人追杀便先饿死在路边了。我说的可全是实话,你不妨仔细考虑考虑 。”
的确,早在半个月前,她和秋娘便典当光了身上的值钱饰品,就连换穿的衣衫也拿 去和农家换取食物,如今仅剩身上穿的衣物以及随身带着的解毒灵丹,若真要有值钱的 东西,也只有她放在肚兜里贴身收藏的“药王解本”了。
她抬手轻抚着胸口,非得求助于他吗?
“康谚,你真的决意要困着我?”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显然下了决心。
“话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是一片好意。”
“要是你不怕麻烦,就请送我到一处黑衣人找不到的地方,我会非常感激的。”
她看入他的眼。
“不去北枫山庄?”他问道。
“不能去,我不要让其他人卷入危险,我在的地方就会不断有争端。”她坚决的说 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遇到什么麻烦,那些人又为何要捉你呢?”康谚试着诱她开口。
文犀月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眼中有着激动。
“不要问我,你知道太多只会惹来杀身之祸。”
“看来你的麻烦真的很大。”
康谚漆黑的眼瞳闪闪发亮。他不是被动的软弱侠士,当内心产生疑惑时必定全力探 查真相,而今他似是遇上有趣至极的挑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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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毒堡。
飞龙厅里静得出奇,站列两旁的部属个个低着头不敢看向坐在飞龙椅上的文立天。
“人呢?”极低的嗓音透着寒意,令人发颤。
“启……禀门主,人还没捉到。”跪在地上的五人战战兢兢的回话,额头上的汗珠 不住沿着两颊滑落。
文立天双目凶光立现,阴白的肤色看上去倒像病疾缠身。文立天身体削瘦,面容如 同上一任门主文浩天般有着俊美的样貌,只不过他的俊美较阴柔,让人看了只觉害怕。
“连一个小贱人都捉不到,我留你们有何用!”文立天袖口微微鼓起。
“门主饶命!属下所以失手全因为文犀月身旁有一名武功高强的男人保护。”
为首的黑衣汉子急速说明。
“说下去,那个男人是何来历。”
“据属下查探得知,那名男子叫康谚,是新崛起的赏金猎人,靠缉拿官府悬赏的人 犯领取赏金维生。”为了一线生机,黑衣首领事前已做了调查,只盼门主手下留情饶大 伙一命。
“至于文犀月那丫头,目前在悦来客栈,似是染了病正在休养。请门主再给属下一 次机会。”五名黑衣汉子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乞求,脸上的惧意表露无遗。
“失败的人还要求什么机会!”
文立天右手微晃,五道银光一闪,就见五名黑衣汉子软倒在地,不到半刻钟便面目 青紫。
文立天冷眼扫过众人。
“李元,再命人去捉拿那小贱人,“药王解本”一日不取回,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
“是!这事属下必定全力以赴。”人群里一名矮小的胖男子上前领命。这名叫李元 的男人是文立天的心腹爱将,重用了十五年,这次文立天再将重任托付,足以证明李元 在神毒门第二号人物的地位。
翻遍神毒堡的一草一木都找不到镇门之物“药王解本”,原本他是不必急着捉拿文 犀月这小贱人,谁知存放在药库的灵丹解药也一并遗失,这么一来,神毒门最厉害的武 器——毒药,反成了最危险的毒蛇。要知道使毒的同时自身方可能沾上毒药,若少了解 药傍身,再厉害的毒也会害了自己。
文立天站起身,在部属的目送下走出飞龙厅。
他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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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东方的天空隐隐冒出鱼肚白。
悦来客栈东边的一扇厢门缓缓被开启。昨夜康谚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解了 她腿上的麻穴,现在她逃走虽是背离了康谚对她的信任,不过她顾不了这么许多了。
文犀月轻手轻脚来到客栈后门,到处张望了会,确定四下无人,小手搭上紧靠的门 闩,使劲拉了下,门闩却动也不动。
门拉不开,急得她满头汗,再走不了,等会客栈打杂的仆役一来就糟了。
她再度使劲拉着门闩,怎奈就是拉不开一丝半毫。
忽地,一阵男性嗓音在她后头响起——“早哇,月牙儿,这么一大早的,你想上哪 儿去?要出门好歹告诉我一声啊。”
懒洋洋的无赖男音,不需回头看也知来者何人,会这么恶心唤她的也只有那三天前 硬拦着她不放的男子了。
偷跑不成,她反应极快的转过身,答道:“我睡不着,起来走走。”她越过他的身 子,站在他后方,脑中思索着该如何摆脱这名烦人的男子。
“哦……原来只是出来散步啊,我还以为你要趁我不注意的时候偷溜呢,看来是我 多心了。”康谚极不诚恳地调侃。
“你疑心病还真重。我要偷跑也不会两手空空的连包袱也不带。”拳头握紧了又松 开。她告诉自己要冷静。
“咳!不是我要漏你的气,记得我第一天看到你时,你身上好像没带着包袱,依我 猜想,你全身仅存的家当也只剩身上的衣服了对不对?”他转身看向她,眼带笑,恶意 的笑。
文犀月眯了眯眼眸,怒气使她脸上不健康的白皙泛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气极却无力 反击,良好教养教她说不出难听的秽语。打懂事起,堡里上上下下那个人不把她当宝贝 捧在手心呵护?而今她却得让个陌生的无赖调侃,若爹娘还在……若爹娘还在……又有 谁欺负得了她!
怒炽的黑眸认命地垂了下来,她不发一语,扯着衣袖的手紧抓着。
“你话说完了吧?没别的事的话,我要回房去了。”字字如冰,出自她嘴里。
哎呀!生气了。他不知她禁不起激。
“我没别的意思,你别恼我呀。”他连忙走近低头不语的人儿身旁,难得的愧疚袭 上心头。
“我没生气,你说的都是事实,我一贫如洗,什么都没有,带着我只会白白浪费银 子,你要是够聪明,就会知道带着我有多不智。”
康谚搔搔头,头一回跟姑娘家打交道,太细腻的心思他实在不懂,他明明说要帮她 了,她为何不领情呢?
“你这人怎么那么死脑筋?有困难就大方接受别人的好意帮助,考虑太多只会让自 己更不幸。算了,用嘴说你也听不入耳,干脆用做的比较简单明了。”
康谚一把拉住文犀月细瘦的手腕。
“你放手,你要做什么!?”她低喊,眉宇透着慌意。
康谚大力拉开门闩,抬脚往外踏。
“我带你去买衣裳,凡是姑娘家的用品一律买给你,算是我说错话的赔礼。”
他认真地答道。
“我不要!”她抓着他的手臂。
“为什么不要?你需要新衣裳换洗吧?总不能一直穿着身上这件。”再说也已经旧 了、脏了,这小姑娘未免太难侍候了。
文犀月楞了楞,好不容易才明白他的好意,低头瞧了瞧身上的旧衣,是该换了。
“我……”
“别婆婆妈妈,果决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现在上街,店家也还没开铺吧?”她好意提醒。
康谚轻拍额头,他只顾着陪罪,一时忘了时间尚早,幸而脑筋动得快,急忙说道: “时候是早了点,不如咱们用完早膳再上街好了。”
“随便你,现在你可以放手了吧?”她没反对,算是默许了。
“我一时情急才拉你的手,你别放在心上啊。”他干笑数声,连忙松开手。
她没再多说话,淡淡瞥了眼康谚带笑的脸。
不明白他为何会对一个陌生人付出这么多关心,真的不懂……天一大白,康谚领着 文犀月吃了顿丰富的早膳,付了房钱,两人随即往热闹的街道走去。
康谚没忘答应过的赔礼,上布绣庄买了两件衣裳花了三两银子,质料中等但颇为耐 穿。他原不是小气的男子,挑选了四、五套衣裳欲买,却在文犀月坚持下仅买了两件, 为此康谚颇有微辞。
“月牙儿,不用替大哥省银子,这么点小钱大哥还付得起。”前些日子他才进帐五 百两,荷包满满。
文犀月闪过迎面而来的人群,冷冷的开口道:“我没有任何兄长,别叫得那么亲热 。”
“咱们一男一女一同在外行走,兄妹相称再方便不过了。”他长臂一挡,挡开涌来 的人潮。这月牙儿瘦伶伶的,给撞着了还得了。
她看见他维护的举动,心底莫名地起了异样的感受。许久没有人这么关心她了,经 过最痛心的背离后她能够再相信别人的善意吗?
身侧笑得自信的男子,她无法理解啊。
怀着自我的思绪,她一语不发地跟着康谚走出热闹的街道,走着走着,待她回神过 来,才发现他们已离开镇上。
黄土道路两侧长满及膝高度的杂草,间或一、两棵两人高的细瘦树木,黄色小道或 许是长期走动使用的缘故,竟不生一丝杂草。
“你要带我上哪儿?”她轻拭脸上的薄汗,大病初愈的身子,体力尚未复原。
“我们上梓朝镇去,我向来四处游走惯了,没个固定的处所停留,你就陪着我四处 游山玩水,直到找着了安顿的地方吧。”
又步行了一段时间,远远可见前方一座半废的凉亭,康谚伸长脖子探了探。
“月牙儿,你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去去就来。”他拉着她到一旁的树荫底下,塞过 装水的竹筒到她手里,便急步走向前方的小亭子。
文犀月微眯起眼,注意到凉亭里似乎有个穿着一身白衣的男子。
坐在凉亭里的白衣男子正是江湖上极富名声的——江湖百晓生,江朗。
又名黑蝙蝠的江朗是名高杆的包打听,只要他想知道的消息没有一件查不到的。
通常这类人都有些怪癖,而江朗会被称作黑蝙蝠得之于他偏好夜晚行动的怪习惯。
或许不明就里的人会以为江朗是个胆小的包打听,其实夜晚活动就如同他嗜穿白衣 一样,是他个人的特殊癖好,无关任何理由。
江湖诸派侠士全欲与之结交,但很遗憾,能够认识他的人并不多,约莫十只手指头 数得出来,而康谚便是其中一名识得江朗的人。
江朗摇着白色褶扇,目光锁定树荫下的女子。他的眼力极佳,百尺外的人也能看清 面貌,不过简单一瞥便认出文犀月了。
“江朗,你还是一样守时。”康谚步入亭子,笑意未减。
“哼,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拖着姑娘家不麻烦呀?”
“嘿嘿,我有求于你怎么会失约呢?这不是来了。”康谚依旧一脸笑。
江朗不耐的摇动纸扇送出凉风,二话不说伸出左手——“三百两拿来。”
“三——百两?!抢钱也不必抢成这样!好歹打个折扣,现在身边多带了个人,吃 住花费样样少不了银子,看在老朋友的交情上,少收点吧。”唉!那个英雄不为钱折腰 ?他都已经打躬作揖了。
“三百两已经便宜你了,这样简单的消息还要劳动我出马,难道文犀月的容貌没让 你想起什么吗?”蠢死了!消息线索就在身边竟然还看不出来,江朗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
“月牙儿是长得不错,但……”康谚歪着头,努力转动思绪。
江朗颇不耐烦的开口说道:“看你的蠢样就知道你什么也没发现。”他重重吐了口 气。“文犀月是“神毒门”门主文浩天的独生爱女,她的容貌和其母魏红云有八分相似 。两个月前,文浩天突然死去,“神毒门”一夕变天,她是逃出来的。”江朗神色闪了 闪,一部分实情他不打算说出来。
“逃?她为何要逃?还有,追拿月牙儿的黑衣人又是谁派来的?”康谚敛了笑意, 欲探知更多详情。
“她当然得逃,文立天不捉回她又岂能安心独占“神毒门”。”江朗稍稍吐了些许 实情。
“文立天又是谁?”
“文立天是文浩天的亲弟。好了,三百两拿来,再问下去可要加钱了。”江朗不客 气地伸出修长五指,斯文的手掌让人以为他不过是名俊美的书生之流,又岂知他卓然的 武功机智。
康谚仔细琢磨得知的消息,渐渐汇整出架构,隐约察觉到文犀月非逃不可的处境。
“杀人灭口吗?”康谚低喃道。
江朗深不可测地扬了下嘴角,显是听到好友的臆测。
“不错嘛!猜中了一半,以你的脑袋能推到这一层算是不错了。”
一半?难不成还有隐情?
“江朗,世上还有你查不到的事,这可稀奇了。”康谚没安好心地嘲弄,不过掏银 票的不甘却略略逊了嘲讽的心情。唉!有够心痛。
“激将法对我不管用,想知道更多就去问文犀月,或许她愿意信任你。”江朗毫不 客气地一把抢过银票。
心满意足点了点银票,江朗摆摆白扇子道别,使出轻功跃离凉亭,不消片刻便看不 见白衣身影了。
“三百两就这么飞了。”
康谚走出凉亭,朝文犀月招手示意她上前。得知真相后,他保护的心意更坚定了许 多,看不惯恃强凌弱的恶行吧,他想。
“那名白衣人是你的朋友?”她一直注意着亭子里的动静,看起来他们似是在进行 着交易。
“是朋友,但不算太好。你不必太在意他。”光是那三百两就足以道出友情是多薄 弱的假象,他会心疼上好几个月哩。
“是嘛?”她抬眼瞄了下他。
“赶路吧,依你的脚程来看,大约得走半天才到得了梓朝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