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荷则站在维娜斯的雕像下,舒服的享受水柱喷射按摩的快感。
白月宫的浴室比亚力形容的壮观多了。蝶形的浴池做成阶梯式的设计,让人仿佛置身古代帝王的宫殿。所有雕像都有两人那么高,每尊相隔约两个人距离,各有不同的功能设计,分布于浴池周围。
主浴池的旁边还有一个较小的按摩浴池,再过去有几床按摩用的木床,三温暖蒸气室及烤箱。
这种设备有点像高级SPA水疗馆,只是更隐密、更豪华、更独树一格。
“我就知道可以在这里找到你。”
“你是来偷袭我的吗?穿这么多是禁止进入的哦!”新荷仰起头,让水柱冲刷过她的头发,然后走到她放浴巾的地方,抖开浴巾,围在身上,这才回到浴池内。
毕竟两人也不算熟到可以裸裎相见却不胡思乱想的地步,所以稍微遮一下是必要的。
“如果早知道你在等我偷袭,我不会等到现在才来,你应该多给点暗示。”亚力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运动服,在旁边的小池冲过水,才大步跨进浴池内。
男人就是男人,亚力倒是对裸露不怎么在意。
新荷偷偷瞄了亚力的胯下一眼,带着狡黠的微笑,凉凉的说:“你的武器已上膛,还说不是来偷袭我?”
“哦?看来你对饭前运动兴致颇高,我怎能不成全佳人的愿望呢?”亚力邪恶的笑着,跨着大步,一步一步向新荷靠近。
“我什么都没说唷!你不要害我待会儿没力气走去餐厅。”新荷一直等亚力走到她的身边才开口道。不过她的眼神还是亮晶晶的,没办法,每次看到他的裸体,她就忍不住当起色女!
“没力气走,我再抱你去喽!”虽然嘴里这么说,但亚力却只是拉着新荷一起坐下,低头轻轻吻了她一下,稍稍止饥。
新荷深深的看着他,沉默了会儿,才说:“对不起,亚力。”
“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擅自评论你的婚姻。我没结过婚,男女经验也不够多,根本没资格评论什么,你自己的事,只有你自己明了。”
“不,我也有不对。我承认我也会在婚姻期间出过轨,我把妻子的存在当作理所当然也不是正确的观念。”
“你根本不必承认什么,是我自己被往事的阴影困住了。”闭上眼睛,新荷轻轻将头靠在亚力宽阔的肩膀上。这时,她需要一个依靠,她实在不愿那段不愉快的童年回忆再度浮上来。
“想谈吗?”亚力抚弄着她湿润的头发,轻柔的问。
每个人都有过去,看样子,新荷已经决定让他陪她共同面对。能成为她的依附对象,他觉得与有荣焉。
然后,新荷娓娓道出她辛酸的过去。
“我本来以为我有个幸福的家,而且永远会如此。想不到八岁那年,母亲结识了一位面店的师父,她每天向他买面,日久有了暖昧的情愫。父亲是开计程车的,日夜在外奔波,根本没注意到。终于有一天,我妈向我爸提出离婚,想和面店师父双宿双飞。”
接着凄惨一笑,“瞧!我爸并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为了妻儿卖命在赚钱,结果却得到这样的结果,这不是很可笑吗!”
“原来你是在不健全的家庭中成长的。”亚力心疼的亲亲她的鬓角。他有些明白她为何对婚姻如此偏执了。
想不到新荷反驳道:“错!我有个健全的家庭。”
“你不必勉强相信……”她已成年,早该学着接受事实。
“你不懂。我爸离婚后意志消沉,最后以结束自己的生命寻求解脱。然后,我只好跟着妈妈,改叫面店师父老爸。所以呢,我还是有老爸老妈,有个称为家的地方。”
“你父亲……”是自杀死的!真是罪恶!
“以你的眼光看来,我的家庭一定相当不堪吧!我竟然有个软弱到自杀的老爸。”
“别这么说!”亚力极力澄清。他绝不会因此而少爱她一分。
“你不必安慰我了,我知道不管在天主教或基督教,自杀都是非常重的罪,不只不能上天堂,还会使家族蒙羞。”
希腊人信奉希腊正教,而且非常虔诚,到处可见教会及朝圣的人朝。希腊正教是基督教的一支,信奉的同样是耶稣基督。
“接下来呢?”亚力皱着眉问,暂时不去讨论这个问题。他现在只关心新荷的童年是怎么过的。
“接下来我妈生了个小弟,原来她是因为怀了我新老爸的种,才会坚持要和我亲老爸离婚的。有了儿子,我的新老爸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可惜大环境变迁,新老爸的面摊生意没有维持多久,便和我亲老爸一样开计程车去了!哈!真是讽刺!”说到这里,新荷又是惨澹一笑。
亚力没有接腔,静静的听着新荷的陈述。
“收入不好,我这个拖油瓶变成了他们的负担,于是我被送回我爷爷奶奶家。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也没什么收入,我只有半工半读完成高中学业。后来我还休学了两年筹学费,才勉强读完大学。”
“你……有个复杂的人生。”亚力不知该说什么。她的世界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是含着银汤匙出生的富家子弟,从来不知道贫穷的滋味,更不知道当成皮球踢来踢去是什么感觉。
“还有更复杂的,你还想听吗?”她抬头看他一眼。
“尽管说吧!我洗耳恭听。”
新荷枕回他的肩膀,续道:“现今社会,重男轻女的观念仍是根深蒂固。奶奶很讨厌我,她认为我是赔钱货,不只害死了爸爸,还遗传了妈妈的淫荡本性。我从小就在辱骂声中长大,被同学跟邻居以异样的眼光看待。”
“为了证明在不正常家庭中,也能成长成乐观又进取的小孩,我努力广结善缘,拓展我的视野。终于在大学的时候,结识了一个男人,后来他还成为我的老板。我们的交往刚好被前来探访的旧同学发现了,这名旧同学又刚好是我的旧邻居,她回家告诉了她的妈妈,她的妈妈又告诉了我奶奶,然后我奶奶就跑来把我痛骂一顿,我有多丢她的脸、多下贱。”
“我哪里下贱了?我靠自己的力量上大学,吃住花用全凭自己的双手,不偷也不抢,更没有去卖身,她应该感到光荣才是,为什么要骂我下贱?可见她只是单纯的讨厌我而已!”
“接下来就更可笑了!奶奶发现我男朋友很有钱,就跑去跟我妈妈献宝。不知道当时她是什么表情,也许终于以我为荣了吧!我妈知道我有个不得了的男朋友,三天两头要我在他身上刮点油水送去给她花用,够可悲吧!一年难得见上两回的母亲几乎每天打电话给我,对我嘘寒又问暖的,还常带着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来看我,希望我能赞助他读好学校、吃好的、用好的。”
到了现在,新荷仍持续的供养他们,其原因只为不想落人口实,私底下,她对他们一点亲情的感觉也没有。
她感叹的说:“这个社会真现实,有了钱,就是仇人也变亲人了。”
“这个故事,新荷只告诉过陈文慧一人,而且那次是因为喝多了;在正常的情况下,她不可能软弱到去揭自己的疮疤。
很难相信如今她可以这么和平的告诉亚力,也许伤口真的开始愈合了。
* * *
浴池中的水仍在翻滚,神像的水柱仍在冲击。
听完新荷的故事,亚力只有一句话要说:“你老板?和现在同一个吗?”
“嗄?是同一个没错。”新荷楞了下,才知道他在问什么。她觉得自己没必要隐瞒,因为她问心无愧。现在的她和安昀烈完全只是工作上的伙伴,连朋友都算不上,他未过门的老婆陈文慧才是她的好朋友。
“你!你们……”亚力急得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他将她推开一些,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他根本不在乎她的亲戚是不是吸血鬼,她的过去也没什么好丢人的。可是那个情人……她的老板……光听到这些就叫他受不了了!
亚力从来没想过新荷在自己的国家是不是还有恋人,因为她一个人来旅行,所以先入为主的认为她没有情人,现在……到底有没有啊?!
新荷在他支吾了半天后,终于主动给了他答案——
“我们已经没有在一起了,他下个月结婚。”她坦然的告诉他。
“你还爱着他。”亚力拒绝接受她的说辞。他在她眼里看到落寞,他在她眼里看到依恋。
“你少胡思乱想!他只是我老板、朋友的老公,如此而已。”新荷起身踩上阶梯,一步步的走向更衣室。她才懒得理他,乱吃飞醋未必是健康的。
“你忘不了他,我知道!难怪你绝口不提我们的感情,你只把这一切当作风流艳史是吧!”他对着她的背影狂喊。
“我们别再谈这些扫兴的话题了!我呢,不会再批评你的婚姻,你呢,也不要随意分析我!”新荷转身面对他,不高兴的说。
“你越逃避越表示心里有鬼!告诉我,我可以接受事实。”
“你不要像个质疑妻子不忠的丈夫那样问我!我不是艾莉丝!”新荷也火大了。
“那是因为我太在乎你!我爱你!”亚力不顾一切的吼出他的感受。他要她接受他、爱他、做他的妻子!不要把他挡在心门之外!
一般女人从男人的口中听到“我爱你”三个字时,不知道有多雀跃?或许离地三尺,连火烧屁股也不知道呢!但现实的新荷一点也不雀跃,反而更加心烦。
在她的感觉中,西方男子似乎常将“我爱你”挂在嘴边,其中有多少真心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不能接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爱上一个人。
好吧!也许她也因为这句话而一时心跳漏跳了好几拍,但这不代表什么,现实终归是现实。
新荷有些力不从心的道:“我们三天两头就吵架,还说什么爱不爱?为什么不能去想——让一切顺其自然不好吗?也许等我回台湾后,我们因各自忙碌而忘了彼此,这不也是种残缺的美吗?”与其不欢而散,她倒宁愿把它当成逢场作戏。
“这你就错了。会吵架不见得就是不好,会吵架表示我们在乎对方。知道我和艾莉丝离婚前是什么状态吗?我们除了律师在场的时候才讲几句话,其他时间都是无言以对的!”
“我们的情况不同,你看不出来吗?我住台湾,工作在台湾,远距离的恋爱是很辛苦的。而且我们有什么未来可言?难不成要我辞了工作让你养?对不起,办不到!”
“我知道你对我没信心,但如果我要你嫁给我,你会考虑吗?”
“嫁给你?要我像艾莉丝一样关在这个小岛上吗?你把我想得太完美了。还是那句老话——办不到!”
“你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心里一定还想着你的旧情人,你从来不把我当作一回事!”亚力失望的将所有前因后果都归究于她的旧恋情。
“抱歉让你失望了,我就是这么现实。”新荷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亚力懊恼的将自己闷在浴池里,脑海里有千百种声音不断在嗡嗡叫。
她怎么可以不爱他!她怎么可以这么的冷静!她怎么可以不理会灵魂对爱的呼唤!
即使如此,亚力心中早已做了决定——她是他的,他绝不让她逃离他!
* * *
当晚,亚力和新荷在沉默中用餐。
这一切的开端是什么?错的又是谁?没有人知道答案。
稍后,来了三名不速之客——他的前妻艾莉丝、艾莉丝的姊姊玛莉莲,及亚力和艾莉丝所生的儿子汤玛士。
新荷无言的看了亚力一眼,便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她明白他有权见自己的妻儿,但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因为两人吵了架,他想引起她的注意吗?
在房里闷了一个晚上,亚力也没来解释清楚,新荷气得想一走了之。奈何身在孤岛,哪里也去不成。
稍晚,由于晚餐没吃几口,她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的抗议。
餐厅想必没有餐点了,厨房又远在屋子的另一头,真是折煞人也!
肚子饿就没力气的新荷拖着浮动的脚步,勉强像喝醉酒—样摇摆着前进。不过因为目标实在太遥远了,走不到一半,她就靠在墙上喘着气休息起来,准备养足了力气再走。
平常她会带几颗糖在身上,以防血醣太低,导致头昏眼花。这次的行程有些意外,她才会忘了准备。
灯光有些朦胧的回廊,又深又远的没有尽头,在深夜时分更显得暗影幢幢。这时,新荷听见有人走近的声音,于是侧头看了一眼。突然,一个黑影扑上前,她反射性的往地上一滚,接着感觉脖子上一阵湿意,想是被人泼了什么液体。
发现来人没有后续动作,新荷再回头看一眼,只见艾莉丝穷凶恶极的瞪着她,目光之灼热,仿佛要将她烧成灰烬。如果眼睛可以杀人,她现在大概已经变成飘浮在空气中的微尘粒子了。
“这次是水,下次就不知道了。我劝你马上离开亚力,否则后果自行负责!”艾莉丝已被仇恨红了双眼、蒙蔽了神智,话语间字字充满威胁及杀机。
新荷心有余悸的摸摸湿凉的脖子,坐在地上,暗痖的回应,“天啊!艾莉丝,你也太没有耐心了吧!我再过几天就离开了,你犯不着为了一个即将离开的女人触法吧!”
“我有钱,这种官司很好打,怕了吧!”怕了就快滚!以前那几个情敌被她泼过一次就吓得不见踪影了,毕竟女人最重要的就是美貌,如果容貌被毁,就算路边的流浪汉也懒得多看你一眼吧!若还想靠脸蛋吊凯子就快逃!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病?”新荷轻蔑的瞥她一眼,扶着墙慢慢站起来。
“你才有病!又不想嫁给亚力,干么不快点滚?还霸着这个位置不放。亚力病得更重!他说要娶你、要感动你,放着最需要婚姻、条件最佳的我不要。你们两个都是神经病!”艾莉丝气得用力摔掉手中原先用来装水的瓷杯,气得全身发抖。
瓷杯应声而碎,爆裂的声响在空荡的回廊里显得格外令人惊心。
这时,回廊的另一端响起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艾莉丝心生害怕,立刻闪得不见踪影。警报解除的新荷顿时松了口气,身体沿着大理石墙慢慢往下滑,再次无力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一会儿,脚步声的主人出现在回廊的转弯处——就是这整件事的祸端,那个该死的男人亚力山大·克雷·奥古斯都!
亚力在接近她时放慢了脚步,只是眯着眼杵在那儿袖手旁观,也不知道体贴的来拉她一把。
“看什么?”新荷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看你什么时候开口求救。”他双手环在胸前,像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小孩一样。
“很抱歉,我的个性倔得很,这辈子还没求过人。”知道她有难不出手相救,还敢宣称爱她?鬼才信咧!
“可以问你在做什么吗?”他的神情开始不耐,眼睛盯着脚边的碎瓷。
“在等公车啊!你家厨房那么远,用走的可能要走到明年。”她身子没力,嘴巴可还利得很。
“肚子饿了为什么不打电话叫夏卡准备?要是迷了路怎么办?”
“你以为你家是旅馆哦?电话旁边都写着分机号码。也许我可以从O拨到9,再从01拨到99,再从001拨到999,一直拨到我发疯为止!”她没给她好脸色看,她也不用太客气!
两人如此对峙了会儿,终于,亚力先做了让步——
“好吧!我道歉!这样行了吧!”只要她别再漠视他,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道个歉算什么?
“为什么?因为你惹毛了艾莉丝?因为你当着她的面胡说八道?”新荷再尝他一记卫生眼。他对艾莉丝的了解应该比她多,知道什么话不能讲,讲了艾莉丝会抓狂。
“你在说什么?又干艾莉丝什么事了?我说的是我因为你老板而大声吼你的事。”
“噢,原来……我以为你看见了。”原来他什么都没看见,真是个后知后觉的家伙!
“看见什么?”亚力小心的问,再看一眼地上的碎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艾莉丝泼我水。”她才不会为那个变态女人隐瞒,到时受害的可是她。
“咦?”他仍是满头雾水。
“还问!你不会拉我起来哦?我肚子饿惨了啦!”
笨男人!笨笨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