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芯,你怎么了!”不敢面对她的怒气,他只有故意装傻。
她瞠大美眸瞪视他的脸,此时心情五味杂陈,情绪迅变且杂乱,被玩弄的感觉充塞心胸。
见她一语不发盯紧自己,段临郡急得满头大汗。干脆脱掉一身红袍,发现那双水眸仍睁得大大看着自个,心头的不安渐渐加深。
“別不说话嘛,凤冠很重,我、我帮你取下来。”
他好心好意伸过手,教她毫不留情地挥开。
“我的事不用你多管!”她语气如冰,眼神锐利得像把利刃欲将他千刀万剐。
段临郡头皮发麻,她何时过如此冷酷话语,看来她相当气愤。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嘛。”他摆低姿态地恳求。
“你怎么能这样骗我,昨日还演出翻墙救我的戏码,害我还替你捏了把冷汗就怕你被人逮到。我当你是好友,你却这样对我——”她垂首,心酸的泪水坠落嫁衣。“我一直以为嫁给陌生男人后得重新适应环境,好不容易调好心情去接受这段婚姻以及未曾谋面的丈夫,想不到最后一刻才知道自个被你们耍得团团转!”
泪水如断线珍珠晶莹滚出眼眶,无声地哭诉这件荒谬之事。
段临郡万万没料到有此情况发生,他的心因她颗颗落下的泪珠而绞紧,想伸手安抚她,却又不敢贸然而行。
过了许久,他叹了口气。“这事不该瞒你的,你別同我生气、别哭痛眼睛,好不?”
茹芯顿住泪水,张着哭得红肿的眼眸。“你与义兄、初月姊串通好捉弄我,亏我那么相信你们,而你们竟然背叛我对你们的信任,这样耍着我玩!”眸子一扬,她狠狠瞪向他。“我恨死你了!”语落,她的泪水再度渲泄而出,似乎一发不可收拾。
“都是我的错,你別气,静下心来听我解释吧?”段临郡苦苦哀求,急着将事情说明。
她双手推开他倾近的身体,仰起哭花了的美颜。“我不听,你这个骗子说了一堆谎,还要我信你?!”
对她而言相信别人并不是件易事,她扛着攸关天下百姓安乐的秘密。这个秘密却让她美满的家庭破碎,她形单影只飘荡在人群里,看清人间百态.要是机缘巧合之下认识初月姊、义兄这两位贵人,恐怕此时她仍未找回对人的信任。
但怎么也想不到,她最信任的亲友会这般戏弄她!
思及此,委屈顿时倍增,只能借由伤心大哭宣泄感情。
段临郡心疼她掉不尽的泪水,温柔地递上手绢。“茹芯,你别哭嘛,哭多了会伤身体的,再说今日是咱们大喜之日,不该以泪洗面,会不吉利的。”
他不说还好,一提便点燃她心里的火药。
“义兄、初月姊从不对我提新郎官的身分.原来是要协助你顺利迎娶.”她抢过他递来的手绢,胡乱擦脸后再奋力丢还给他。“你明知人家不想嫁人,就用这等烂手法娶我,亏我还将你当朋友。”她最恨人家欺骗她。
段临郡百口莫辩,因为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什么馊计画,司徒灭日我被你害惨了啦!
“事情并非你想的这样,你听我解释好吗?”
茹芯转过脸,美眸有两道小火焰窜动着,怒不可遏地骂道:“我说不听就是不听,你这个拐婚的骗子!”
任何棘手的事他处理起来都游刃有佘,唯独刘她万般没辙。
他深深叹了口气,见那美丽的凤冠彷佛快压断她的颈子,他好生难过,又忍不住伸出手欲帮她取下,她再次拍开他的手,霍然站起身。
“我……我想帮你取下风……”平时豪气干云的他,对姑娘家说个话竟然结巴!
段临郡顿时感到无力,看来这辈子他真的栽在她手里,更惨的是,人家根本不理他一片真心。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自行取下凤冠往他怀里一塞,“还给你,我要休息了,你快快给我滚出去。”
这怎么成?!今晚是他们的新婚之夜耶,哪有把他赶出新房的道理。
“茹芯,你别不讲理嘛。”他的语气哀怨。
秀眉一挑,她火大地接下他的话,“对对对,我就是不讲理,一位孤苦伶仃的姑娘会有多好的性子,要讲理的姑娘那就休了我再娶别人,还我自由之身好让我回擎天堡过半隐居的生活,至少不会有人困娶了我而招来祸端。”
为何娶她会招来祸端?
最后一句话令段,临都疑惑,但此刻他忙着安抚气炸了的新娘,因此不作他想,又将重心转到佳人身上。
“对不住。我说错话是该掌嘴的。”他动手在脸上打几下,嬉皮笑脸地看着她。“时候不早了,咱们该上榻休息。”
“谁准你上榻!”她双手推着段临郡,将他推出房外。“麻烦阁下另找厢房睡,无论有事、没事都别打扰我。”语毕,门关起落上门栓。
段临郡一脸错愕杵在门外,好不容易回过神,急切拍门求她放他进房。
然而任凭他说再多好话,茹芯都不为所动。
最后,他颓然席地而坐,对他而言,迎娶心理钟意的姑娘,却无法共度洞房花烛夜,是件十分悲惨的事情。
今晚星灿月明,良辰美景,正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他为何会搞成这样?
唉,有哪个新郎官像他如此落魄?!
新郎官被赶出新房一事,由最早起床煮早膳的厨娘口中传了出来,经宅里众人相互走告,不到半个时辰,这事人尽皆知。
头儿娶新娘,为了派头及不知名的原因,从一个月起寨子便陆续派人来城内大宅打点嫁娶所需物品。
这宅里的仆奴都是山寨的居民,但为行商之便,他们干脆搬进西安城长住。体恤届下的段临郡让出大宅后院让他们有地方住,帮他们省下不少房租,宅子内外平常的打扫清洁琐事大伙都得分摊。
欢乐的气氛.一夕全变,教他们有点手足无措.
“公子早。”扫地的老伯瞧见段临郡,振声道早,顺道提醒其他人得机灵点。
城里毕竟不是山寨,他们都改口唤他公子,以便掩入耳目。
段临郡颔首,朝新房方向前进。
一路上,大伙纷纷向他道早,此时他顾不了别人是用何种眼光看他,整颗心全悬在茹芯身上。
“你端进去啦!”
“不要,还是你进去好了。”
两名小姑娘在新房门口,互推盛着七分满热水的木盆。
段临郡浓眉一拢。“喂,你们俩在做什么?”
她们惊吓回首,彼此都忘了手上的木盆,一松手,木盆就这么地往下掉——
说时迟那时快,段临郡一个箭步,身手敏捷接住它。
他眯起眼,“你们俩是不是欠骂、找罚?”是不是他太少来宅里走动,以致这些丫头无法无天起来?
两名被责骂的小姑娘吓得缩在一块、频频发颤。
“公子,我们并非偷懒,而是不敢打扰夫人。”
分子被赶出新房一事传得人尽皆知,新婚夫妇搞得不愉快。可能波及其他人,这就是她们互相推托端水服侍的主因。
算了,他来此的目的不是要找人出气,而是来看看茹芯气消了没。
“下去吧,水我端进去好了。”
她们如获大赦地急促跑离,不敢稍作停留。
时候不早了,茹芯应该起床了。但敲过门后,段临郡耳贴着门板却仍听不到里头传来任何声响.难道她还没醒?
不晓得她昨晚睡得如何?他开始考虑要以何种方法进入.斟酌怎样用词才不会又惹恼她?
最后,他心有决定,搁下手上的木盆,左右看看后轻巧地翻窗进房。
她还没起床,桌上的菜肴完好如初证明她昨都未进食。
这事也间接说明,把他赶出房后,她仍生着闷气。
无声地接近新床,慢慢掀开布幔,见着穿嫁衣就寝的她,一股怜惜涌满整个心房。
她睡得极熟,眼睛微肿,必定是昨夜哭得太猛导致的结果。
她会如此,全是他的错。
段临郡温柔的注视教半睡半醒间的茹芯偏过头,将脸儿埋进被褥里。
他见状,笑意柔化面庞,轻道:“真可爱,像个小孩。”
不对劲的感觉让她情绪瞬间紧绷,倏地转过身、张开眼,瞧见一双深邃温和的黑泽。
“你怎么在此?”她惊惶失措地大喊,赶紧坐直身,低眼查看身上衣裳是否完整。
“这是新房,我当然在此。”
美眸直勾勾看着他,“昨夜我可记得没准你留在房里。”目光不经意瞧见门栓仍拴得好好的,一股气直冲脑门,她失态大吼,“你又使那种三流手段进房里,对不对?”
“我是翻窗进房。好瞧瞧我的新娘为何睡到巳时还未醒来?”他温笑回话。
她有睡那么久吗?小脑袋晃了晃后.想起他的恶行,“你不告而人的行为很无礼。”
段临郡神情一黯,他发自内心关怀她的行为令她感到讨厌?!
“你很讨厌我吗?”他低沉的音调如同在自言自语。
茹芯是位细心的姑娘,察觉他的不对劲,火气稍缓沉静地看着他,将心里的感觉转化成顺耳的语句。
“阿郡,我从未讨厌过你,只是你与义兄瞒着实情娶我进门一事,我尚且无法释怀。”她微侧着脸儿,接续道:“女孩家嫁人最盼望的不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而是对方的真心相待,你们这样瞒着我,教我如何不生气?”
“对不住。”自昨日掀红帕后,他已数不清千百个朝她道过几次歉。
她明白让位铁铮铮的汉子向人低头道歉很不容易,加上隔一夜静思后,她不再那么气愤,反倒想听听他的理由是什么?
“趁我心情尚可,告诉我为何故弄玄虚迎娶我?”
既然她想听,他必定坦然告知。“你义兄与初月姊明白向你施压要你嫁人,你心里必是不快,再说有石顺德求亲引你重病的前车之鉴,他们决定要隐瞒我身分,好让你无反抗的机会嫁过来。”
茹芯扬扬眉,“连石二哥说亲的事你都晓得?!”这事不是没几个人知道,他怎么……
提起石顺德他就有火气,好在茹芯重病让司徒灭日重新考虑她的亲事,这也就是司徒灭日开什么条件他都答应的原因,因为他实在无法忍受她投入另个男子的怀里!
曾经,他流连胭脂花丛;曾经,他笑司徒灭日对古初月的痴心数年不变,削了他的英雄气概;直到自己不经意地撞见她,心里被一朵柔软如絮的白色小花占据。
真是现世报啊,他堂堂一寨之主,竟为了位女人情不自禁。
茹芯见他表情瞬变,噗哧一笑,“并非我不信,而是这理由不够充足,不能说服我。”
“他是有告诉我一个秘密。”
闻言,她心跳逐渐加快,神情稍微不安。
她是有个不可告人的秘事,但除了义兄及初月姊晓得外,并无第三人知晓,难道阿郡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们曾说过这事会帮她守密,决不会说出去的。
捺下心头的紧慌,她瞪大眼探试地问:“是什么秘密?”
“这我就不晓得了,因为他说这事得你亲口告知才行。”段临郡温柔的目光爱恋地盯着楞然的小脸,伸出手将她的几缕发丝撩至耳后。理出她秀静的美颜。“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我想,它对你而言必定是件很重要的事,我不逼你,你不说没关系。”
他温存柔情的动作与体贴的话语,令茹芯的脸蛋倏地羞红。
“那你想不想知道?”声音细若蚊呐。
“你要说便说,我不会逼你的。”他倚在床柱旁,嘴角含着笑意看着脸红的她。“像我也有个小秘密,不想让人知道,但对我心中的姑娘例外,她若想知道,我会全盘给她听,两人再一同守着秘密。”
茹芯黛眉垮成八字形,“那你还是不要告诉我好了。”要是稍不注意说溜了嘴,不只失信于人,更怕害了别人。
“那咱们就各自守着自己的秘密,除非有必要才告诉彼此可好?”
她点点头.迟疑好会,斟酌自己该不该告诉他实情。
“阿郡,其实我有另一个名。”她低首垂眼,定下心绪后毅然扬首,清澄的眼神宛如变了个人。“我过去名唤——韩安萍。”
段临郡挑挑眉,不作回应地看着她。
“那是我从前的名字,另取茹芯为名只想生活重新开始,昔日的一切与我无关。”眨眨羽睫,她凝视他许久.才缓缓再口,“我坦承此事,算是我对这婚姻所释出的善意。你能体会、了解吗?”
他当然明白她话里的含意。
他们的婚事她始终处于被动地位,简单来说就是不甘不愿地嫁人;如今她还有心要经营这段婚姻,于情于理他都该体贴她才是。
“你曾告诉我,你不想嫁人,但如今你我已结为夫妇,”他笑
得更为温柔,“用段时间调适彼此的关系.试试将朋友情谊化为夫妻情爱,好不好?”
眼眸深深瞧着他,茹芯心不由自主地陷进他的柔情里。
“茹芯,我说的话你有无在听?”
结成夫妇既是事实,她一味钻死胡同也于事无补;再义兄将她许给他必是看好他,待她发掘他的优点。
心情变得开朗,肚子竞饿了起来。
“阿郡.我梳完妆后想吃点东西。”她柔声请求。
“那我去吩咐厨房准备,你先自个打理.”话落,他半走半跑地离开,仿佛要去办啥急事似的。
见状,茹芯笑得开心,对这桩已成定局的婚姻有那么点期盼了。
午时,西安的天空清清无云。
小丫环花容失色地跑进新房,抢过茹芯手上的餐盘,笑道:“夫人,这碗筷我来收就行了。”
“你们有事就去忙,这事我可以自己来。”她不想样样都要人服侍。
“您是夫人.哪能做这种事,等会公子回来见着我可会挨骂的。”话落,她立即将餐盘端离房间。
茹芯目送箭步如飞的小丫环离开,心情有如此刻的天空般清明。
她嫁给段临郡十天了。
或许先前有协定,要慢慢培养感情,所以他们的相处模式就如往昔一般,如兄之情却又掺杂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
“在想什么?”
从她背后发出的男性声音,吓了她一跳,捂紧心口旋过身。
“你别吓我啦!”她胆子很小,禁不起吓的。
“对不住。”段临郡一脸歉意。
“以后别这样喽。”
他点头回应,瞧她换上一袭粉绿飘逸的女装,合身的剪裁将她的妩媚与风情表露无遗。
“这新衣服很适合你。”他称赞道。
茹芯张开双手,低眼打量这袭出嫁时初月姊为她添购的衣裙。“是吗?穿起来是挺服舒的。”衣服实穿就好,她倒不在意款式。
不管如何,这衣裳让她看起来更为青春可人。
在他印象中,十八岁的姑娘大多活泼爱笑、娇俏开朗。可是识得茹芯两年,她老是穿着样式简单的布衣,朴实的样哪像大户人家的小姐。
段临郡暗暗下决定,往后的日子里,他一定要给她最好的、让她当天下间最幸福的女人。
在这之前.得先让她接受他的感情。
思及此,他感到有点沮丧.不过乐观的他很快就由挫败中站起来。
他们要过的日子还很长,总有一天她会感受到他对她真挚的爱情。
“对了,咱们还得在城里住多久?”他是天龙寨的当家、头儿,利用城里宅院之便,举行了一个气派的婚礼,但总不能长久在此,忘了该尽的本分。
“明日就得起程。”
离开寨子有好长一段时日,该带着他美丽的新娘回去让大
伙瞧瞧,让他们羡慕他的好运道。
西安城鼓楼传出悠悠荡荡的钟声,缭绕穹苍间,茹芯静心聆听。忽尔想到自己背负的秘密。
“阿郡,你有没有想过大明强盛的国势会有衰弱的一天?”
这个问题令他一震,闭目思量。
段临郡轻抗着她的肩,两人并肩行至窗前,“人生有起有落,国运也是,若大明真有一天走到这一步。是天命安排如此,我不会感到意外。”
“你看得很开嘛。”
“天意难违,强求无用。”他低眼瞧妻子甜美的笑意,指腹轻抚过她温润的面颊。“但我却看不开自己对你的情,才会使计娶你为妻。”
听出他语带歉意,茹芯唇畔绽开美丽的笑花。
“我早就不怪你了。”小手复上楼在她秀肩上的大掌,笑脸微扬望着他。“或许是天意安排我们结为夫妻。”
心头的温柔因为她柔美淡笑与贴心语再度泛滥,他险些克制不住自己欲品尝她红唇的欲望。
已经记不住从前那些与他有过情感纠葛的庸脂俗粉,在他的眼底现下只容得下一人。她拥有一双聪慧的明眸,擅于察言观色看透别人心思,天底下的事很少能逃过她的眼。
她的美好与巧心博得他所有的感情,总之,他这一辈子是放不开她了。
“趁回山寨前,你陪我到街上逛逛、买些东西好不好?”
难得她有求于他,他开心地笑了,想当位有求必应的好丈夫。
“西安城我最熟了.我带你去买东西,还有城里的小吃也挺不错的……”他欢天喜地发言,茹芯有些受不了他的长篇大论,赶紧伸手点住他的唇。
“别说了好不好?”吵死了。
段临郡不以意,赶紧笑了笑,挽起她的手,淘气地朝她眨眼。
“外头人多,你得捉紧我喔。”语毕,半拉半拖着她跑出宅院,两人的身影很快隐没在人群里。
但他们却未发现,这几日来有几名鬼祟的人密切注意着宅里的一切,现下还躲躲藏藏地跟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