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雅,你别这样瞪我,好像我是什么奸细似的。”高大健美的贵气少女委屈道。
“祯二哥是因为我们年纪相仿,才关照我有空多来陪陪你的,你别每次都摆一到冷冰冰的面孔给我看嘛。”
远看这凉亭里的两名少女,形同怪异的画面。略嫌魁梧的那名不断哀声叹气,卖弄小女儿风情,娇小柔弱的冰雅却直挺挺地疏离以待,傲然不屈。
“冰雅好过分喔,每次一听我提到祯二哥,神情就好热切,一不提他,你就好冷漠。
难道除了祯二哥,你对其他人就没点兴趣吗?“
或许她会,但不是此刻。冰雅沉默地枯坐凉亭内,冰凉的小拳紧揪着膝上手绢,泄漏了疏离面容底下的真实情绪。她想百祯,好想好想他,他在哪里,在做什么,为什么又不要她了,她无意中冒犯什么了?
为什么不回来?为什么?
“冰雅,你有没有在听人家讲话嘛?”老是心不在焉的“你真的好奇怪。从来没人敢这么不把我放在眼里,可你样对我,我居然一点也不觉得生气耶。”
想她堂堂琥珀郡主,可是人人手上捧的宝,从不曾受如此的轻忽对待。
“我这才想到,你对我的态度和小祺好像呀!”她兴奋地合掌笑道。一想起她被指婚的对象百祺,就难掩欣喜。“小祺他虽然只是所有兄弟中最小的一个,但在我眼中,他比祯二哥更具大将之风!”
啊,小祺,她的英雄。
“他好讨厌喔,明明都快成为我丈夫了,却还是对我不理不睬。可我就是没办法对他生气,反而愈来愈喜欢,很奇怪吧。”
冰雅从头到尾没搭理过一句,琥珀也照能兴致勃勃地讲个没完没了。
“我听说小祺很疼他的幺妹,就刻意模仿他幺妹好一阵子,不过他似乎一点感动也没有。”害她好生失望。“冰雅,你觉得我有没有把那种古道热肠、正义感十足的味道给学成功?我的演技好不好呢?”
“不准不准,人家还没聊够,坐下来陪我!”琥珀任性地娇嚷兼纠缠,令冰雅不胜负荷。
“琥珀郡主,我头痛。”
“可我头不痛呀。坐下来、坐下来嘛,我还没把最要紧的部分告诉你呢,很精采的,你不听一定会后悔,而且我从来不随便跟人提这些,你非听不可!”
冰雅便被迫又听了一遍琥珀对百祺的倾慕,一段长达一个多时辰的动人情史。
“所以小祺以后不但会是这整个端王府的中流砥柱,更是四灵中最重要的灵魂人物。”
而她,就是这位无敌大豪杰的贤内助!
冰雅眼神一锐,本能性地压下了情绪,保持漠然。“什么‘四灵’,你搞胡涂了吧?
我记得明明是‘四府’。“
“你才捣胡涂了呢!”琥珀悍然娇嗔。“居然把‘四府’那帮恶徒跟咱们‘四灵’搅在一块儿!”
“你没凭没据的,最好别胡乱骂人。”冰雅故作无趣地抚弄袖边毛絮。
“什么没凭没据!他们‘四府’老在朝堂上和咱们过不去,咱们每次想有些作为,改善积弊,他们‘四府’就来捣蛋,唯恐天下不乱。而且仅着自己豪门贵胄的身分,处处横行霸道,好像他们就是老大、就是王法,天下都是他们家的。这还不算恶徒吗?”
冰雅暗忖,“四灵”与“四府”,显然互为政敌。那百祯想利用她去攻陷“四府”什么?
“你都不晓得他们有多坏,我在皇阿奶身旁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她一想到就气。
“他们最会装好人、装忠臣,凡是站在他们那一边的,就全都把咱们当坏人看。但最为大清根基着想的、为大清效力最多的是咱们,功劳老是被‘四府’那群纨裤子弟抢去。
你瞧,他们多阴哪!“
“你又不站他们那边,当然会觉得对方不好。”人人皆如此,事事都以自己为准,不站自己这方的就是坏人。
“你简直脑筋有问题!”琥珀愈激动.愈是中了冰雅的计。“那我讲个实例,你来评评理!咱们大清明定了贵庶不得通婚,满洲贵族更是娶不得汉家民女。前些年我哥爱上了一名汉婢,只不过想收她为妾,就被‘四府’抓来做文章,害我哥遭到参劾与责罚,连小妾都逃不过一劫。可‘四府’他们呢?他们之中有人贵为贝勒,却娶一名专做画买卖的流民之女做正室,替她假造满洲身世,过着幸福美满的日子。冰雅,你说,同样一件事,为何会有两种不同下场?旁人看他们的故事觉得很浪漫.可有谁体会到我们这方的心酸?”
“对不起。”她也自觉有些过分了。
“我不怪你,毕竟,这些内幕也不可能会有人告诉你。”
琉璃接过冰雅送来的手绢拭去泪痕。“其实我也知道咱们‘四灵’有时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目的绝对是为大清好,‘四府’的一切作为则是为了他们自己好,所以我才说他们是恶徒。”
“的确是。”只不过百祯似乎比“恶徒”两字更诡魅难测。“琥珀郡主,我真的得回房休息了。”
“你的头还在痛吗?”
“不,可是……”她想回去等百祯.也许他会突然归来,也许他会……“你太内向了,成天关在屋里,难怪老是一脸苍白。”真是不健康。“对了,换你来跟我聊聊祯二哥和你的事了。”
“我?”还有轮流聊的规矩?
“是啊,你们之间进展如何,什么时候才告诉大伙你的真实身分?”琥珀天真地支肘撑着小脸,晃荡双腿。
“这……”
“别装了,大伙早在私下推测你一定是他看中的人,只是碍于某些因素才把婚事给压了下来。是你父母不同意这门亲事吗?”
“他、他们…”
“我可以理解。当皇阿奶把我许配给小棋时,我阿玛和额娘也是呕得要命。没办法,准教他们端王府的男人一个长得比一个出色,又花名在外,艳史不断.不过我有自信能拴住小棋。你也应该要有这种信心,才能说服你父母。”
这一句直直刺入冰雅心坎里,疏远的面具登时融化。“我没有那种信心。”
“为什么?你很漂亮啊,好看到连你那别扭的性格我都能勉强忍下,只为了能这样多观赏你两眼。”
冰雅懒得深思这到底是褒是贬。“我说的不是长相,而且我也讨厌以色事人。我指的是……”她很可能原先是被买来替大贝勒暖床的。
“冰雅?”
“我……我的出身……恐怕不太好。”那日出府的惨痛印象令她备感污秽。那种下层社会,也许就是她过去的生存环境。
“不可能,你出身好不好,我一看就知道。”
说得倒轻松,冰雅苦笑。
“我是说真的!其实只要在某个层次的圈子生活久了,自然就会有灵敏的嗅觉。有人哪,明明出身小家小户,却硬要摆阔充派头,卖弄风雅,自抬身价。我只消听他一句话瞄他举止一眼,就能看穿他的斤两。”
“那是对方演技太差。”
“不,那是一股味儿。”琥珀双眼忒地笃定。“不管他演得再好,明眼人就是嗅得出来,那味道不对。”
“你指的是气质吧。”
“啊,对对对,就这意思!”这词用得好,她只是一时没想到。“这种人我看太多了。
愈是身分不高的人,愈爱找些杂七杂八的名目制造假象,愈爱在言行上玩些自以为高明的花样,活像小孩装大人,假作贵妇却一副村姑相。没办法,因为那些下等人对咱们的生活环境全是凭空想像,或道听途说,根本接触不到。而你呢,一眼就知道你正是在那种环境下长大,装不来的。“
冰雅迷惘了。若真如此,百祯为何不声明,害她一直深信自己是被买来侍寝用的卑贱女子?
“你在想什么呀?”老是不说话。“我真有点怀疑你的年纪。你看来比我小,心境却比我老,性子一点都不可爱,那干嘛长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呢?好像你是未经世俗污染的小天女,心思单纯的玉娃娃,骨子里却全不是那回事。你已经把身子给祯二哥了吗?”
这句严重冒犯了冰雅的隐私,愤然起身。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祯二哥身旁的女人,他哪个没睡过?”连这也计较,未免太小鼻子小眼睛了。“可我还是猜不透你的来历。祯二哥从不在自个儿院落里养着女人的,因为那儿是他独处的圣地,处理公务的神秘禁区,不是跟女人厮混的地方。他倒一直把你安置在那里,实在反常。”
“或许他正是要利用我来处理公务。”
这话说得冰雅自个儿都心寒,丢下琥珀的叫唤坚决离去。
百祯到底是怎么看待她的?说是和她有婚约,却在要了她的人之后就打算把她请出去,随即发觉她在正事上似乎有某种利用价值,又将她留下来。他在打什么主意?
她还要多久才能想超过往,脱离这团疑云?她能依靠的人只有百祯,但他也是最不安全的一道谜。
百祯从不吝于和周遭女人发生关系。
冰雅颓然靠在紧闭的门扉上,虚弱地颤声喘息。她怎么了,为什么伤心?她茫然凝睇手心里盛住的滴滴泪珠,紧紧捏在小拳里。
为什么会这样?她可以对所有人冷漠,一面对百祯,却变得极度脆弱。是他有瓦解他人防备心的魔力,还是她就是无法在他面前戴上面具?
她该怎么辨?她不应是如此懦弱无能的角色,她脑海里一直有个声音不断呼喊:她不是。那她该如何解释目前的处境?
她靠着门板沿坐在地,双手紧压脑门,双膝紧抵前额,哭泣。
百祯,百祯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她心底强烈的痛苦是因为爱,还是依赖?
冰雅,没事了,我在这里。
在这么多个记忆茫然的日子里,她都是靠着百祯这温柔而熟悉的耳语在支撑着。她什么依靠也没有、什么才华也没有、过往不明、前途渺茫,她目前唯一拥有的只有他而已了。
他为什么要丢下她这么多天?冰雅颤巍巍地咬着指甲沉痛落泪。她好害怕,每当独处的时候她就好害怕,控制不了脑子里的胡思乱想。谁来陪她都没有用,只有百祯能制伏她心底深邃的恐惧。这是爱吗?应该不是,她只是处境太无助……祯二哥身旁的女人,他哪个没睡过,冰雅心头猛然一绞,抽得她痛不欲生。她离不开百祯,可他却离开得好轻松、好悠哉。她的生命中心是百祯,而百祯心里呢,她会有那么重要吗?
帘垂深院冷萧萧,花外漏声遥。青灯未灭,红窗闲卧,魂梦去迢迢。
伺候她梳洗的人来了,她不理。晚饭送来了,她不应。将自己深深锁在院落里,没人知道她一直蜷在被中哭泣。
百祯、百祯。几乎流了一千道泪,几乎轻声唤了他一千遍,她才渐渐拼凑起破碎的思绪。
她想留在百祯身边,就算百祯只是想留她用来对付政敌也没关系。她好希望为他做点什么,不想当个对他毫无用处的废物。或许,可以打动他的心,或是多少吸引一些他的注意……“白虎大人,‘四府’若再追查下去,咱们在江南的盐路就要给刨出来了。
虽然咱们不靠这条们这过活,但好歹也是条重要财路。再者,‘四府’这一查办盐务,就免不了顺道掘中咱们的根。“
“漕帮?”
“是,毕竟咱们在私盐买卖上,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在港船来往。恐怕……事情会愈搞愈大。”
百祯在马车内沉思,安适得仿佛在打量待会要点哪出戏观赏,看得对应老人一身冷汗。
“大人?”他到底听懂事情严重性了没?
“是哪些人负责查案工作?”
“敬馑亲王府的元卿贝勒及格王府的海格贝勒。”老人的双眼闪动热切光芒。“咱们就直接针对这两人下手,斩草除……”“白痴。”他的轻笑惹得老人肝火大动,却又不敢出口犯上,憋得老脸一片红。‘’你这一出手,不等于告诉他们‘四灵’确实与盐务有牵扯吗?“
“可、可是……难这就只得任他们宰割吗?”
“别轻举妄动。‘四灵’与‘四府’不过是在朝堂上对立的政敌,私交上倒还过得去。可盐务的事若正面和他们起冲突,恐怕双方真会彻底杠上。”
“杠上又怎样,咱们‘四灵’还会怕那些臭小子!”哼!
百祯以手中轻拭颈侧的湿濡,垂眼淡笑。“这就是你永远也成不了‘四灵’的原因了。”
老人还不及发飙,百祯就已跨下马车,丢了一句在脑后,“记住你的身分,以后少在我面前说‘咱们’。”
马车内的老人一阵惜愕,许久之后才怒冲脑门。这是什么意思?他为“四灵”付出多少心力、财力、人力,甚至不惜拉下老脸与他们热络感情,竟然还不够格与他们平起平坐?四个混帐小辈,又有什么资格霸着“四灵”的宝座,占尽一切名利与权势?
犀利的老眼在黑暗中瞪着消失在瑞王府内的身影。
年轻人,小心了。
百祯才懒得甩他,与其跟着老头子起内讧,还不如与美人温存。才这一想,他就停住迈往东跨院的脚步。
他的莺莺燕燕,多半住在东跨院,俨然他的小后宫。至于府里各房的佳丽,只要看对眼,多得是可共度春宵的地方。此刻他的心思却盘桓在他最忌讳情欲牵扯的处所……
“祯二哥!”花厅内的琥珀欣然转望门扉外的人影,顿时笑容凝结。“你怎么……浑身湿成这样?”
“表嫂家的人似乎不太欢迎我去吊唁。”他耸耸肩。
“那也不该拿水泼你呀!”气得琥珀哇哇叫。“来人,快烧热水来!这么冷的天,你就这样湿漉漉地回来,着凉了怎么办?我叫人煮姜汤去,这事也非得跟老祖宗讲不可,叫她替你出气!”
“不急,我自会处理。倒是多谢你这些天替我陪伴冰雅了。”
始终静静坐在琥珀对面的冰雅不禁一震,面无表情地力持镇定,与他对视。
他浅浅扬着令人神魂颠倒的笑靥,冰雅不为所动,眼神中甚至做有慍怒。
奇怪,她是这么渴望见到百祯,镇日期盼.甚至舍不得离开百帧的院落半步。盼了那么久,一见到他,却满肚子无明火……连她都有点搞不懂自己。
“别这样瞪我,冰雅.我今儿个已经够惨的了。”他苦笑。
有什么好惨的。神采奕奕,一派优闲,好像他离开她也不过一个时辰似的。
百祯凝眸她疏冷的神情一会,懒做地转望一直叽叽喳喳、使唤仆役的琥珀。“你们这些天过得还好吗?”
“我很好啊,只是不太喜欢冰雅老爱待在屋里的拗牌气。你看,难得雪霁天晴的好日子,她就是不肯跟我出去走走,连到凉亭里坐坐也不愿意。”逼得琥珀不得不跟她窝在屋里。
“她怕碰到我大哥吧。”百祯优雅地宽衣解带,准备以热水擦擦身子。“她前阵子才被大哥纠缠过。”
“啊!难道在胖大哥手上扎了个洞的丫头是你?”琥珀傻眼。
“嘘,别这么大声嚷嚷。”百祯好玩地倾在琥珀耳旁叮咛。
“我就奇怪被胖大哥处罚的那个丫头哭哭啼啼、唯唯诺诺的,一点也不像会于这种事的人,原来你找人顶替冰雅受罪呀。”
“不然受罪的就是我们啦。”
“说得也是。”她与百祯相视而笑,两人一副顽皮样。
冰雅简直不敢相信,小嘴开开合合数遍.不知该从何骂起。找人替她顶罪,这么严重且残酷的事,他们居然笑得出来。这些人的心是什么做的?
“冰雅?干嘛绷着脸呀?”琥珀天真地关怀着。“你不是一天到晚都在跟我追问祯二哥的事吗?现在你可以亲自问他了。”
“喔?她追问我的事?”百祯嘴上问着琥珀,狡猾的笑眼却睨着冰雅,令她难堪。
“是啊,每天的话题都兜在你身上转,我烦都快烦死了。”
“你为什么要找人代我受你大哥处罚?”冰雅恼羞成怒地截断琥珀的话。“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待一个无辜的人!”
“祯二哥哪去找无事的人来活受罪!”琥珀恼了,冰雅说话未免太没分寸。“他只是把原来该罚的人换一种方式处置,不纵容过犯,也不伤害无辜,而且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安稳妥当、四肢健在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谴责他!”
“不管对方有没有过错在身,谁都没有资格要她背负她不应受的惩罚!”
“当时逃之夭夭的人,训起人来倒挺威风的嘛。”百祯低笑。
冰雅握紧小拳,困窘得无以复加。
“你逃之夭夭倒也罢了,遇上那种事谁不会怕。可是你不该恩将仇报,嚣张谴责当时替你收烂摊子的人。冰雅,你这别扭个性真该改一改。你一天到晚跟我念着祯二哥,都快把我耳朵给念穿了,结果祯二哥一来,你却端架子摆脸色来给人看。你这人反反覆覆,一点都不老实!”
冰雅坚决地孤立在这两个比她高魁的强敌夹杀下,冷然低语:“我是怎么样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教训。”
“你放屁!祯二哥什么时候教训你了?要为人就尽管冲着我来,别把矛头指到无辜的人头上!亏你刚才还训得头头是道,什么谁都没有资格要人背负不应受的惩罚,结果随便惩罚别人的元凶就是你!”
“有什么关系呢?”百祯安然绞着热手巾。“我给她骂一骂又不会少块肉。”
“可我就是看不过去!”琥珀一拳重重捶上桌面,震得杯盘叮当响。“祯二哥在这府里已经受够多委屈了,没想到冰雅你也这么狠,专咬好欺负的人。之前我跟你说了那么多祯二哥替他阿玛及大哥顶罪的事,你还和我一同为他抱不平,为什么突然间就变得这么不讲理?”
琥珀边恼边揉眼角的水花,又气又伤心。
“特别是祯二哥才从他表嫂家探丧回来……污了表嫂清白害她吞金自杀的明明是他阿玛,他却啥也不管,全交给祯二哥处置,害大家都认定了是祯二哥害死表嫂。祯二哥他一句辩白也没有,想说也不能说,去探丧还被人泼了一身水。你说他委不委屈?你不安慰他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出口伤人?”
“好了,琥珀,没关系的。”百祯笑着将她拥入赤裸的胸膛里。
冰雅心头倏地一抽。他对什么人都可以温柔,什么人都可以拥入怀中。
“现在你该知道自己的不对了吧,是不是该向祯二哥说点什么?”
冰雅为难而坚定地望着伤心的琥珀。琥珀性子虽然率直鲁莽,却是一位非常坦诚的朋交。她不想伤琥珀,但也不想哄骗她,制造和谐圆满的假象……“百祯……替他父亲背黑锅的事的确令人感动,可我觉得……他并不是真的在做好人,而是背后别有目的……”结实的一记巴掌猛然甩偏了冰雅的脑袋,甚至将她震了个踉跄。她还来不及站定,就遭到琥珀尖爪的撕扯攻击。“你这个没心没肝的女人!你的良心在哪里,你的脑子里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
“住手!你干什么……”冰雅拼命阻挡,却碍于体型差距,根本反抗不了琥珀孔武有力的攻势。
“你这个不要脸、小心眼的坏胚子,我看错你了!祯二哥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了?给你吃、给你注给你找伴儿、替你收拾烂摊子,你没说声谢谢也就算了,可你竟然还把他当小人看!”
“别这样……你放手!”她整把头发都快被琥珀扯下。
“那我呢,你又是怎么看待我的?我陪你聊天,跟你分享所有心事,傻不愣登地任你套口风、骗情报,我算好人还是坏人?我是不是背后也有别的目的,啊?”
“琥珀郡主!”送姜汤来的奴婢见状大惊,连忙赶去拖住扭打在地的两人。
“你说话啊,你不是很会说吗?你要吵要骂可以冲着我来,不要专挑好脾气的软柿子踩。你若想欺负祯二哥,就得先过我这关!”
琥珀一句一掌,一问一拳,接连不断,冰雅完全闪避不及,跌坐在地,抬着双掌极力抗拒如暴雨般落下的攻击。
“你讨厌祯二哥的话,为什么不跟我直讲?为什么要假装你好像对他有意思地诱我对你大吐情报?原来你只想伤害他,甚至连我也利用上!”
“琥珀郡主,别打了!”
“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两名奴婢一边挨揍一边救人,好不容易左右两方架住了琥珀,给她双肘往后一甩,当下摔得七零八落,撞倒大桌及点心茶水,一室狼籍。
“我生平最恨人家利用我、欺骗我,我以为你和我周遭的小人不一样,以为你和宫里那些别有目的的狐狸不一样,原来你才是最是别有目的的那一个!”琥珀哭喊到近似狂啸。“你这种人,还有什么资格指责祯二哥!”
“琥珀,你在闹什么!”
门外冲入的陌生怒喝,凝住屋内一切动静。琥珀家结了冰似地冻住正抡在半空的铁拳,一脸呆愕。
“小棋?”
俊秀傲慢的少年伫立厅外,尴尬地绷着怒容,扫视厅内的整团凌乱后,眼光停在一个蜷坐在地的陌生身影一会儿,随即转回琥珀身上。
“我看二哥若是没差人叫我过来,你是非把人家揍成肉酱不可,是不是?”
“没有,我只是……”
“不要罗唆,还不快出来!”
之前才骁勇剽悍的琥珀马上融为一江春水,哇地一声直奔小棋怀里,哭得象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的。
被打得长发披散、处处淤伤的冰雅孤傲地垂头坐在原地,不发一语,迳自以手背抹去嘴角血迹。
待众人散去,房内只剩她和百祯,她才忍不住红了眼眶。
“疼吗,冰雅?”
她悍然甩开想拉她起身的友善大掌。
“怎么了?”温柔的低吟充满疼惜。“关心你也不可以吗?”
“刚才杵在一旁凉凉地看我被揍,你还有什么脸说你关心我?”她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自己讨打,我有什么办法呢?”他无奈地咯咯笑。
“走开,别碰我!”无论她再怎么奋力挣扎,娇小的身子依旧被他轻松拉起,箝立在身前。
“你不是很想我吗?琥珀说你对我很好奇,有什么问题,你现在可以尽情问我了。”
她撇头闪躲他魅惑的呢喃、若是以往,她会为之沉醉,如今只令她反感。
她这一撇头,避开了他逼近的俊容,却没料到他会顺势咬上她的耳垂,恣意吮弄。
“干什么?你走开!”他还有脸对她这么做!
“你流血了。”他贪婪地深深吻上她的红唇,啜饮其中鲜艳的血液,不顾她疼痛的抗议,一再舔噬她嘴角的伤口。
冰雅痛苦地在他紧密的拥抱中挣扎,抗拒他肴似温柔的折磨。他的大掌抚揉着她才被打伤的处所,仿佛在测试这到底能让她有多痛。凡是破皮之处,他就使劲摩掌,如同爱极了这美丽的伤口。
“住手!”她声泪俱下地推打着他邪美的笑容。“你是鬼,没心没肝的恶鬼!”竟然这样欺侮她。
“你做错事了,当然要受罚。”
“我哪里做错?如果你在气我诬赖你为你阿玛顶罪是别有目的,你大可直说!”
“你没有诬赖我。我出面承担表嫂自杀的乱局,的确是别有目的。”
“那我哪里有错?”
“你错在不该公然掀了我的底。”呵呵,她实在是个漂亮的小东西,配上这慧黠冷僻的性子,别具风情。“从来没有人知道我心底在打什么主意,也没人敢揭穿过。”
“放手!”她讨厌百祯这样捧着她的双颊抚摸,令她无法思考。“我既然没说错,你为什么还放任琥珀打我?”
“好让你受点教训嘛。”
他还笑!?
你自己的掩饰功天不够到家,凭什么教训我?“
“因为你是唯一识破的人,所以必须受到教训。”他咧着诡异的笑容,将她压靠在壁板上。“等你学到了教训,以后再识破我的把戏时,就晓得要三缄其口了。”
“百祯?”她困惑地被夹立在他的胸膛和墙壁之间,动弹不得。“你……这是……”
她突然不敢问,立即转口。“你是怎么找到替我顶罪的丫头?你大哥见过我,他怎会认不出那丫头根本不是真凶?”
“你说呢?”
她怔仲良久后一愣。“你找到和我长相相似的替身?”
“若我真找得到那种人,我现在还需要你吗?”
“那是……你做什么?”干嘛要剥开她的衣服?“我在问你话!”
“你问埃”他一手解着她的襟扣,一手探入她裙里解着裤带。
“住手!我只是想问你怎么弄来一个跟我很像的替身……”“当然是运用了你的看家本领。”他冷笑,悍然袭往深邃的雪白乳沟,以唇齿搜索粉艳的巅峰。
“不要,我在跟你谈事情,不要这样!”她慌得一脸惨白。
“谈吧,你爱谈什么就谈什么,我奉陪。”
“别碰我!”她疯狂推拒着胸前的大脑袋。“我不是用身体伺候男人的贱货!”
“我也没那样看待过你。”
“可是你……”她突然以尖叫中断了重要的问题。
“你是我的猎物,一个对我十分痴迷的小猎物。”他以坚实胴体压制着壁板前的娇躯,吻着她的下颚低语,同时不断加深两指进击她脆弱的领域,顺道以拇指搓揉她的花心。
“我没有……”战栗的小手蜷在他肩头,无力反击。
“那你为何一直向琥珀探询我?”
她猝然埋入他颈窝抽搐,气恼而无助地任他的手指盘旋戏弄,时轻时重,好整以暇地慢慢逼供。
“承认吧,你已经爱上我了。”
她浑身紧绷得几乎破碎,每根神经抽紧到极限,濒临崩溃。百祯却毫不留情地再加入一只长指探进,享受她最细嫩的秘密。他喟然埋首在她的芬芳里,承受着肉体上莫大的考验,细细品尝征服的乐趣。
“冰雅?”
她难受地打着哆嗦,咬紧下唇拒绝逸出丝毫他最喜爱的娇吟。她绝不能承认自己早已爱上他!百祯明知她的孤单与恐惧,明知她是多么需要他相伴,却照样一再地弃她多日不顾,让她备受煎熬。若承任自己爱上这种男人,她还有何价值、有何尊严?连她都会瞧不起自己,更何况是百祯!
“顽固的家伙。”他轻哼,强横地以巨大的亢奋侵略她的娇弱领域。霎时,他进入迷眩的幻境,连呼吸都为之停息。
她的紧窒与娇小,她顽劣的意志与柔弱的身躯,一再冲击着他的意识:这里不是纵欲的地方,此时不是浪荡的时刻,她也不该是他奔放欲望的对象。他很清楚这些,也已经一再告诫过自己。
他沉重地猛力挺进,倾听她无法承受的抽息与战栗。
“冰雅,承认吧。你的身体已经向我招供你有多想念我,何必嘴硬?”
她不要。他有可怕的魔力迫使她的身子背叛自己,她眼下唯一能掌握的只有自己的灵魂。若是松手,她在百祯面前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彷佛透析到她的心思般,百祯悍然加重节奏,粗暴地攻击她的稚弱,以一只手臂勾起她左膝后方,抬起她的娇躯,更加开敞她自己迎向他的占领。
“不要,百祯!”她惊恐地捂住双唇抽泣。她好丢脸,她不要自己这样呈现在他面前。
他狂乱地伸手拨弄她的欲望核心,随着强悍的节奏粗野蹂躏,使她全然崩溃地伏在他肩上痛泣,止不住剧烈的颤抖。对他恳求慈悲没有用,就算是有他想要的答案也没有用。只有他能决定要摧残她的灵魂到何种境地,只有他能左右烈火焚毁的程度。
“百祯……”不要这样,她真的承受不了了。难道连施舍一点温柔也不愿意?
“说啊,冰雅!”他惩戒似地怒吼着。
她几乎开口祈求,绝望地招供,但她就是不想变成任他予取予求的廉价女人,这份自尊是她仅剩的筹码了……他有如面临一场棘手的战斗,无论他如何猛烈进去。敌方始终顽劣不屈。
“那你就一个人去玩你高傲的自尊心吧!”他倏地在烈焰中咬牙抽身,额上暴凸的青筋规欲绷裂。他撇下冰雅,转身就走。
被再度丢弃的恐惧猛然贯穿她的意识。“百祯!”她豁出命似地激切大嚷,顾不得虚软的双膝,跌在地上紧紧抓住他的脚踝。“不要走、不要走,我不要你走!”
这句痛声恳求之后,一堂凝寂。
冰雅愕然抚着自己的双唇,无法平息浑身颤抖;瞠眼直瞪着他脚下踩的地面。
她说什么?她刚才恬不知耻地说了什么?
“冰雅!”
不要叫她,她什么都不想听,最好连刚才的失控哀求都听不见!她奋力坚守的原则竟然这么容易就丢弃,只因为,她无法承受百祯的离去……“冰雅。”他俯身箝制趴卧在地的小人儿。
“不要碰我,你不要管我!”
“看着我,冰雅。”
别在这时候才对她温柔!这种深情,形同嘲讽。她失去控制地急遽颤抖,双手紧紧捂在唇前,盖住了羞愧的哽咽,却止不住滚滚掉落的豆大泪珠。
“这是你自己说的,你不要我离开你。”他此刻的笑容,带着野蛮的满足感。
是的,是她说的。她骤然紧闭双眼,懊恼一旦冲出口的话,为何无法收回。
“你瞒不了自己的。”也瞒不了他。“还是乖乖地承认事实吧。”
他诡魅的俊伟笑容贴近她脸庞,一边啜饮她战败的水光,一边冷笑地呢喃:“你早就爱上我了,冰雅。”
她痛苦地直想掩住双耳。这话就跟她目前的处境一样,赤棵。无助、无可隐蔽,而且真实。她的确早就爱上百祯,只是直至此刻,她才确定。也许在失去记忆之前,她就已失去了感情的自主权。她爱上了一个根本不会疼爱她、珍惜她、善待她的残酷男子。
她不会是他唯一的女人,也不会是他最后的女人。他主宰了她的生命与灵魂,她却拥有不了他一分一毫。怎么办?她竟把一切都送给了这头幽魅而歹毒的猛虎,陷入他无止无休的折磨与征服。
百祯扬着悠远而醉人的笑容,抱起全然败阵的雪白身子,步向床榻。在重重帏帘中,尽情享用他美丽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