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哪有说不认……”魏正邑极力想挽回儿子的心,但风向正顺的某人不让,趁势追击。
啪的一声,鞭声破空,一小撮黑发飘然落地。
黑得发红的长鞭让人心口一抽。
“断发如断亲,还亲骨肉情。如今我丈夫和昌平侯府再无瓜葛,以后莫要再提及两人的父子情,恩断义绝,再无往来,双魏各西东,同宗不同户。”要分就分得彻底。
鞭声再一起,鸦雀无声。天香楼内接待的客人皆是京城的高门大户,此时都用惊恐的神情看着正在舞鞭的女子,同时也怜悯被儿子断亲的昌平侯,有个这么凶残的媳妇,要了不怕被她虐死吗?看那鞭子舞得多……狠呀!
“好了,我们回家吧。”她这一露馅,只怕今日过后便会传遍京城每个角落,她又要扬名了。
让众人吓掉眼珠子的是,当浓眉如墨的清俊男子展颜一笑,先前杆气四溢的女子忽地眉眼柔和,娇羞无比地低首敛眉,戾气全消,看来温婉可人,宛若春风拂过般宁和。
啊!这……这反差也太大了。
“好,回家。”管他别人怎么看她,做自己最开心。
“嗯!”
小夫妻无视外人异样的眼光,双手交握走出上悬百年招牌的天香楼,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僵直而立的魏正邑脸色复杂,心想……
我失去长子了吗?
“……啊!不、不要了,漠生……大、大师兄,我真的……不行了……好哥哥,求你……再来就……嗯!哭、哭给你看……呜呜……”
梅双樱真的哭了。
从小到大除了母亲出殡那一日的大哭外,她再也没哭过了,连身上受了伤也强忍着,一滴泪也没掉。
顶多是假哭而已,干打雷,不下雨,挖坑让人跳。
可这一刻真的不行,哭得可凄惨了,梨花带泪,哭得一抽一抽的,抖动的双肩一上一下,模样好不可怜。
而始作俑者却一点也不怜惜,还在那闷不吭声的勤耕耘,暧昧的声音让人听得面红耳赤。
羞人,却也花好月圆。
迟来的圆房终于在月圆西窗的稀光中发生,初次解禁的男人如狼似虎,不知轻重,忘我地只感受得到身下又香又柔,任他揉搓的娇人儿。
“再一次就好,你忍一下,我马上就……”
“你已经说……呜……说过好多次的再一次……我吃不消……呜……腰要断了……”脊椎骨又酥又麻,但也……好痛,在痛与欢愉中感受着无助的沉沦。
他低笑,却气息不稳。“最后一次了,我也没力气了,你欠我的这些时日也该补上,我是在讨债。”
“……骗人,每一次都这么说……我不要再相信你了,坏……啊!坏人。”
“乖,宝儿,别急着拿鞭子,一会儿让你抽……”不过要先等他吃饱了再说,都饿了二十年。
梅双樱在抽抽嘻噎间睡着了,她不知道何时睡去,只知甫一睁眼时,东方已大白,升到半空中的日头照在半开的方窗,一只麻雀站在窗棂边,啾啾啾的对天空鸣叫。
再看看自己的身子已清洗过,换上皎月软缎绣春牡丹衣裙,连头发都梳过了,黑亮动人。
只是一动就酸痛,翻个身而已居然听见骨头的咔咔声。那时与胡兵连日对战都没有损筋挫骨过……
她到底是遇到狼,还是和熊瞎子搏斗过,这一身疲累比倒吊在树下三天三夜还糟糕。
“醒了?”
魏长漠端着煮得软烂的松仁鱼片粥入内,一脸的神清气爽,面色红润,看得出“吃”得很补。
反观他的小娘子像是受虐的小媳妇,粉颊少了点光泽,水潇滩润唇多了几个咬破的血口,脖子满是细细的红瘀,一点一点像盛开的红梅,眼角还挂着可怜兮兮的晶莹泪珠。
“哼!”她要三天不开口,急死他。
“不理人了?”又使小性子。
……不说话。
“宝儿乖,你不饿吗?”她起晚了。
饿。
饿肚子的感觉真难受。
“起来把粥吃了,一会儿带你到街上逛逛,你不是要买几个玉钿吗?还有送人的墨条、洒金笺,听说如意坊的胭脂水粉不比你姊妹制的差,还有黛墨……”
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好想去……
呜!夫君太坏了,明知道她插翅也想去还拚命在她耳边念叨,分明是给她堵心,让她有气出不得。
“真的不去?那就可惜了,忠伯还说天桥下有人变戏法、耍杂活、猴子翻跟斗、迭罗汉、仙女摘桃……”魏长漠搅着粥,一口一口地吹凉,眼中浓浓笑意挥不去。
忠伯是魏长漠特意找回来的管家,以前是他娘的陪嫁。自从魏长漠逃出侯府后,忠伯便被殷如玉以不养闲人为由送到庄子,日日下田,干着最粗下的活,日子过得十分清贫。
像他这样的下人不算少数,凡是莫素娘的人全被打发了,一个也不剩,侯府内尽是新夫人的人马。
不过当魏长漠去找人时,死的死、走的走,也没几人了,他全部都带回御赐的三进宅子,替换那批反骨背主的仆从。
“等一下,我要去。”可恶,拿她喜欢的事物钓她,太不要脸,害她骨气全没了。
“肯理我了?”他取笑。
“怜悯你自言自语。”她是心善的人。
“我家宝儿最善良了。”她脾气暴,但来得快,去得也快,最多留不到三天,气过之后又雨过天青了。
“哼!少哄我,我在生你的气。”她一口含住丈夫送到嘴边的鱼片粥,嚼着脆脆的松仁。
“好,不哄你,快把肚子填饱,你一饿就会凶性大发。”她饿不得,从小玉液琼浆的养着,养出娇气。
梅双樱一听他不哄了,马上眼眶一红。“你一定是不喜欢我了,有了别的新人,狠心薄幸、负心郎。”
他好笑的拥她入怀,一边喂一边轻语如絮。“哪来的新人,你就是我心里的重量,承受你一人已是我最大的负荷。”
“啊!你果然嫌弃了,居然将我比喻成负荷,你是不是早就想把我丢弃了。”男人最无心,说放就放。
闻言的魏长漠快要笑出声了,一口粥往她嘴里塞。“不许和我闹脾气。用完粥后泡泡热水浴,我在里面加了不少活血的药材,你觉得舒服了便起来,不要浸泡太久。”
“我没力气。”她娇声撒娇。
“我抱你。”他乐当苦力。
一碗粥不算多,梅双樱很快就吃光了,她小歇了一下便由着魏长漠抱着入浴,桶内浮浮沉沉很多药材,在热气的熏蒸和药性的游走下,原本的不适一扫而空。
饱受摧残的她又恢复本来的光彩,明眸皓齿、嘴唇红润,肤似凝脂般透白,点点红斑有消退的迹象。
不知不觉中,因为太舒服了,她眼一闭又睡着。
蓦地,一只长茧的大掌伸进水里,抚向玲珑细腰……
“啊!谁?”她的赤焰九尾鞭呢!
敢偷香,抽死他。
“是我。”
一听到低醇的声音,她心安的放松。“你吓我。”
“是我差点被你吓死才是,我刚一进来,你半颗脑袋飘着。”要不是水面有她呼出的气旋,他都要以为她溺水了。
“我……我太累了嘛。”她对自己的酣然入睡感到难为情,她哪晓得会那么困倦,双眼一阖便睡了过去。
“以为你是学武之人精元不会太差,没想到……以后要多加锻炼,强身健体。”她好了,他才有甜头尝。
听出他话中的暗示,她脸一红朝他泼水。“我的身子够好了,不用再练,是你贪得无厌,纵……呃,过度。”
“嗯,我承认贪得无厌,可是面对我家宝儿……想停也停不下来,日后多见谅了。”他笑着抹去脸上的水滴,朝她坏坏一笑,笑得她心里很毛。
“你还来?”她惊得花容失色。
“欲罢不能。”魏长漠往她鼻上一点。
“相公……”她讨饶的一唤。
梅双樱终于悲情的知道一件事,在其他大小事上,她相公兼大师兄事事都听她的,唯有关上门的事半点不依她,在许久许久的婚后生活中,她都被欺负得很惨很惨。
但不提后话了。
他低头笑着,用一件大袍子将甫出浴桶的妻子包好,再送至床上,她钻进被子里,在棉被底下穿戴衣物,还不时用水亮大眼瞪着人,要他不许偷看。
“你一定在报复我问都不问就擅自决定,断了你和你父亲之间的父子情,你在怪我。”她也是一时脑热,替丈夫感到委屈,凭什么同是昌平侯的儿子,一个像乞儿似的无人闻问,一个却寻医问药、四处求人,她好愤慨。
断亲一事不是说不提就不提,它是魏长漠过不去的坎,虽然他对父亲的作法有些责怪,但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父亲不再是父亲,连提起都沉重,叫人心乱如麻。
可是断了就断了,他竟也感受不到疼痛,除了小小的不舍外,他有种解月兑的豁然。
也许他是个薄情的人吧。
“我不怪你,你只是太为我心疼了,认为我受到不平待遇。不过你以后在冲动行事前多想一想,若你不是我的妻子,今日所做之事便会留作话柄,受万民唾弃。”她会受尽攻讦,人人群起辱之,当她是不尽孝道的女子。
若遭有心人利用这一点,届时别说乡君封号被剥夺,还可能无法在京城立足,曾经杀敌无双的荣耀被泼脏水,变得像落水狗般狼狈。
以她的骄傲是承受不起这些的,她向来以顶天立地做人为傲,绝不容许未战先逃,她宁可得罪天下人也要向卫道人士宣战,舌战群雄。
“所以你和莫将军才急着要我们成亲,原来是怕我闯祸。”果不其然她又闹出事了,还是大事。
他又笑了,拥着她细肩。“错了。”
“错了?”她不解。
“我娶你的原因是心悦你已久,如今大好的机会送到我跟前怎能不一把捉住,我可不想再等上一年,当孤枕难眠的思妹郎,我要你成为我的,再也没人能从我手中抢走……”
魏长漠未曾告知的是,若他尚未成亲,昌平侯夫人会以继母身分火速塞一个人给他,而且是她殷家最没出息的庶女,不管他同不同意,或是拜堂少一人,那名女子都会在宗亲的认同下成为他的妻子。
而殷家女会以魏大少女乃女乃的名义,婆媳连手为己是秦王的六皇子收买人心,同时也表明昌平侯府的立场,与殷贵妃连枝带叶。
皇上正值壮年,此时结党连群极为不妥,他们也是防着这一点,因此快刀斩断这个可能性,让人无法趁虚而入。
听他说着动人情话,心口一软的梅双樱泛起丝丝情意。“你以后不是昌平侯府长公子,也没法当上世子了,你真不在意吗?我当时说得毫不留情,你爹听得脸色铁青,快把我吃了似的……”
“我没有爹……”把他送走是为了他好,但是……心里过不去,父亲更在乎的是昌平侯府的振兴。
远离殷如玉的魔掌他感激,可是一去多年不闻不问,没半封书信或让人捎些银两什么的,一个才八岁的孩子,父亲不怕他流离失所,客死异乡吗?
不过他有了另外的儿子、女儿了,应该是不放在心上,看他低头求人的样子多像个慈父,只是被爱的那个儿子却不是他。
“相公,你没爹却有娘呀!过两日我们去碧云庵看婆婆。”丑媳妇也要见公婆,何况她并不丑。
“娘……”魏长漠神色恍惚,想着娘亲的模样。已经十几年未见了,她还认得出他吗?
“是呀,娘。我已经没有娘了,你娘便是我娘,我们一起孝顺她,不让她再吃苦。”她也好想娘,可是她们已阴阳两隔,她再也见不到了。
“好,我娘给你当娘,我们带她回天水城,此生再不分离……”他的娘……过得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