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侍卫一上前,轿夫便介绍了轿里人的身分。侍卫初听还不信,直到由轿帷中送出一面通行的金令,侍卫才连忙通报。
层层通报需要时间,但梁语蓁不在乎。
虽然韩宸枫将她由宜香楼赎了出来,但她复仇的念头并未消减。梁语嫣害她沦落青楼,尝尽了羞辱,如今她要她的命!
坐在她身旁的卜芃卉看了看女儿握紧的拳头,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她们议定好的计划万无一失,定能达成所愿。
梁语蓁望向娘亲,如今她身边只有娘亲了,连爹都已经被韩宸枫收买,表明不会再纵容她了。她不明白,爹怎能如此说。这怎是纵容?他忘了梁语嫣害她差点一出生就夭折,他忘了刚满月她便抢了她的未婚夫婿,更忘了那年戏水她险些被害得溺毙吗?
她与梁语嫣,今生注定只能存活一人。
骆徘鸿在侧殿等着,难掩欣喜,连一旁的骆妍玉都看得一清二楚。她午后来找皇兄,没想到正遇上梁语嫣求见。她先是惊讶于皇兄竟连通行金令都给了梁语嫣,再是不解梁语嫣怎会主动来找皇兄,而且还带着她的娘亲。
骆妍玉对一切充满了疑问,于是主动要求留下来。
当梁语蓁及卜芃卉被引入偏殿时,骆徘鸿对梁语蓁身上的寒酸布衣皱了皱眉。韩府是怎么了,怎么让她穿上这样的衣服?
骆徘鸿更没想到,一见到梁语嫣,她竟哭泣地奔到他怀中,让他感到受宠若惊,毕竟前几天她还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语嫣,怎么哭了?告诉朕,朕替你作主。”
“皇上……嫣儿好冤、好冤……”
嫣儿?怎么她又开始自称嫣儿了?她不是不许她这么唤她的吗?
“来,抬起头来看朕。别哭了,好好告诉朕。”骆徘鸿等她抬起头,却没见到她眉间的短疤,不禁疑惑了。“你没有疤?你不是语嫣!”
“连皇上也要说嫣儿是假的吗?”梁语蓁试探着。她要知道,韩宸枫是否曾跟皇上说过身分交换的事。
“朕胡涂了……所以,有两个语嫣?”
皇上果然还不知道。梁语蓁以丝绢拭着眼角的泪,泣道:“我才是嫣儿,韩府的那个是假的,她是嫣儿的双生姊姊梁语蓁。”
“双生?你是双生女?”
“是的!皇上,您别不认嫣儿,嫣儿对皇上情真意切,您一定认得出来的。”
所以韩府里的那个语嫣并不是失去了记忆,而是真的不认识他,才谎称失去了记忆?那么,她态度的转变,如今便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皇兄,不能只听一面之词……”骆妍玉直觉此事应有内情,正想进言,却被骆徘鸿制止了。
“朕早觉得韩府中的语嫣怪异,后来虽声称已恢复了记忆,但态度仍未改变,与先前差之甚远。”
“皇上、公主,嫣儿会沦落至此,是长姊及韩宸枫所害!这是嫣儿的娘亲,她可以作证。”
骆徘鸿前些日子才在韩府见到梁语嫣的父母,而此人并不是。“但,朕前几日在韩府见到的并不是她。”
“皇上,那是嫣儿的养父母,这才是嫣儿的亲生娘亲。”
骆徘鸿吩咐给卜芃卉看座,让她坐着回话,才拉着梁语蓁坐到身旁。佳人失而复得,他怎能不开心。
“皇上,嫣儿的养父母见嫣儿总与家人切不断亲情,他们怕失去韩府这个亲家,最后竟心生歹念……”梁语蓁的眼泪在适当的时刻盈满了眼眶,让骆徘鸿看得心疼不已,捧着梁语蓁的脸,拭去她的泪。“长姊一直爱慕着韩宸枫,多次勾引妹婿。最后,韩宸枫终究变心别恋,这就是我与他感情不睦的原因。”
“你当时怎不对朕说宸枫已别恋?”
“皇上,他终归是嫣儿夫婿。若不是他要害嫣儿,嫣儿如今也不会说出真相。”
“他要害你?”
“韩宸枫知道我们的婚姻是您赐婚,不可反悔;为了要与长姊厮守,他动了杀嫣儿的念头,想让长姊以嫣儿的身分进韩府。为了怕身分暴露,甚至要长姊伪装成丧失了记忆。天可怜见,嫣儿没死,还在善心人的帮助下回到义阳寻找爹娘。”
“你当时怎么不来找朕?朕可助你平反。”
“嫣儿没有证据啊!嫣儿的养父母已被长姊收买,韩宸枫又与长姊合谋,嫣儿唯有回乡找爹娘,如此才有人证。”
“朕可怜的嫣儿……你放心,朕定为你平反。朕先安排你们在宫里住下,你们舟车劳顿,先休息一晚,明日朕就要他们一干人等全进宫说明。”
“皇兄,这事有蹊跷——”
“够了!妍玉,难道朕还需要你指点?你退下吧,此事朕自有定夺。”
近来韩府的贵客不少,今日又迎来了妍玉公主。
骆妍玉劈头就焦急地说:“皇姑,妍玉有要事,就不寒暄了。宸枫哥哥及嫂子可在?”
骆妍玉刚问完,就见韩宸枫与梁语嫣相偕而至,她赶忙上前仔细打量着梁语嫣。她们真是太像了,若不是眼前这人有眉间的疤,她也分辨不出她们。
“皇姑,请让下人们退下吧。”
如此慎重?骆希凤扬手示意。
下人们鱼贯退出后,骆研玉开门见山地对梁语嫣问道:“我问你,与我皇兄私通的可是你?”
如此大胆的提问吓着了梁语嫣,让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若照实回答,公主定会怀疑她的身分。
骆妍玉见她吞吞吐吐,不耐地再问:“如果我说皇上要收回当初为你们赐婚的圣旨,且纳你为妃,你可愿意?”
“我不愿意!”梁语嫣一时心急,想也不想便回答了。
骆妍玉倒吸一口气,随即焦虑地踱起步来。“看来你真的是假的,但我比较喜欢你,这可怎么办才好?”
“公主,你没头没尾的,到底说的是什么啊?”骆希凤见侄女来回踱步,头都晕了,忙制止她,请她落座。
“宫里来了一个女人,和嫂子长得一个模样,说嫂子取代了她,宸枫哥哥也是共谋。”
韩宸枫马上便知道这人是谁。“梁语蓁竟恩将仇报!”
“梁语蓁?她说嫂子才是梁语蓁。”
“不!皇上被骗了!”梁语嫣急着要为自己辩解。韩宸枫拍了拍她的手,
示意她放心。
“如今在宫里的人才是梁语蓁。她想尽了方法迫害语嫣,以语嫣的身分嫁入我韩家,所幸在一连串的巧合下,她们的身分换了回来。如今,想必是她不甘心,来报复了。”骆希凤索性将一连串的故事告诉了骆妍玉。原本不拆穿过去的谎言是为了怕落个欺君之罪,如今既然梁语蓁告了御状,便没什么需要隐瞒的了。
骆妍玉站起身,走至梁语嫣面前。“所以,与皇兄私通的真不是你?”
梁语嫣摇了摇头。“我今生只要韩大哥一人。”
就她这副眼中只有韩宸枫的模样,骆妍玉便偏爱这一个。管她是不是真的梁语嫣,她得帮她。
“你才像我宸枫哥哥求皇兄下旨赐婚的女人。宸枫哥哥,我希望这位嫂子是真的。先前你为了那个肤浅的女人求旨赐婚,最后甚至绿云罩顶都不反抗,我都要看不起你了。”
韩宸枫皱了皱眉。表妹贵为公主,他对她无可奈何,但她的评语让他实在难以苟同。“公主不会是来奚落我的吧?”
“当然不是。我是来确认的,顺便告诉你们一个消息——皇兄这会儿怕是已命人来召你们进宫了。宸枫哥哥,你面对的杀妻重罪还是小事,欺君之罪才是大事。”
“我杀妻?”
“梁语蓁告了御状,说你为了让嫂子代替她,对她下了杀手。”
“都是我害的……”再次被背叛,还连累了韩宸枫,梁语嫣十分自责。
“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皇兄派的人应该马上就到了,你们要有所准备。
尤其宫里那个,每次看到皇兄都眨着一双泪眼勾引着皇兄,而宸枫哥哥你家的这个……”骆妍玉上下打量了梁语嫣好一会儿,“这双眼是够含勾带魅的,可惜她只勾引你一个。皇兄硬是选了宫里那个,不是不可能。”
“我知道了,谢谢公主提醒。”
“我不能久待。若皇兄知道我来通知你们,我定会被责骂,你们好自为之了。”
骆妍玉和来时一样,匆匆忙忙离开了韩府,一进轿子便下令回宫。途中,她拉开侧面轿帷,一名侍卫立刻上前。
“你说,我该不该帮我那可怜的嫂子?”
“公主,臣不知对错,无法给公主建言。”
骆妍玉给了她的侍卫白皓天一记白眼。他一向贴身不离地保护她,刚刚一定也私自潜进韩府保护她,并听见了所有故事。
“说就说,又不会要你负责。给个建议不行吗?”
“臣若说公主该帮可怜的韩少夫人,公主一定会接着命臣去一趟义阳调查,所以臣不说。”
“啊炳!所以你也觉得该帮我那可怜的嫂子吧。你就去一趟义阳,帮我查查谁说的才是实话。或许……你可以从宜香楼下手。”
“宜香楼可是青楼,公主要臣前往?”
轿窗里忽然伸出一条修长的藕臂,但动作完全不符合主人身分该有的端庄优雅。她揪住了白皓天的领子,逼他靠近她。“我是叫你去查,不是叫你去和花娘们上床。”
“最容易得到情报的方法,就是扮成恩客。”
白皓天最可恶的一点,就是他那张刀刻般的冷硬面孔从来只有一个表情,所以骆妍玉无法分辨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存心气她。“我不管。你想办法去查,而且不准让那些花娘碰你一根寒毛。”
“臣遵命。”白皓天很想问骆妍玉,如果自己真的和青楼女子春风一度,她要如何得知他违背了命令?
皇上下旨,命所有相关人等入宫。当梁语嫣来到骆徘鸿接见亲族的偏殿,看见卜芃卉也在里头,心都凉了一半,脚步也随之踉跄。
看见梁语嫣的惊慌,骆徘鸿以为那是心虚。已有定见的他,自然更觉得身边的人才是真正的梁语嫣。
众人皆下跪行礼。骆徘鸿没有免众人之礼,只是给骆希凤及韩孟和赐了座,然后便走至梁语嫣身前,抬起她的脸。她戴着额饰,的确是先前对他极其冷淡的那一个。“你认识那两人吧?”
“她名叫梁语蓁,是语嫣的长姊。另一位是语嫣的亲娘。”
骆徘鸿脸色一沉,不怒而威的神情带给梁语嫣莫大的压迫感。“那么,为什么你的亲娘会说你才是梁语蓁?”
“皇上,嫣儿自小被送养,与亲人感情不睦。宸枫身后这两位是嫣儿的养父母,他们才是养育嫣儿的恩人。”韩宸枫急忙为梁语嫣解释。
果然是买通了梁语嫣的养父母来左证。骆徘鸿心想,若不是先听过了另一方说法,自己一定会被韩宸枫所蒙骗。“感情不睦?有这样一个姊姊觊觎着自己的夫婿,还有养父母及夫婿的背叛,语嫣的确会与他们感情不睦。”
“皇上,您被蒙骗了,那女人为了夺取嫣儿的一切——”
梁语蓁以悲泣声打断了韩宸枫的话,指着韩宸枫哭骂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你与长姊密谋李代桃僵!圣上英明,是我可以轻易蒙骗的吗?”
“你自小就欺凌嫣儿,如今还要夺走她的一切?!”
“够了!”骆徘鸿一喝,韩宸枫及梁语蓁只得停止争吵。
骆徘鸿走至梁三与刘惜身前,跪着的他们头垂得更低,几乎要贴地了。奴仆出身的他们,何曾见识过天威。
“你们是语嫣的养父母,对于如此相像的两人,如何辨认?”
刘惜也是胆颤心惊。皇上的心明显已经偏了,他们说得不好,会不会脑袋不保?她看着梁语嫣,知道如今最心痛的人是她,她已被所有的亲人背叛,只剩下自己夫妻俩能帮她,她不能退怯。“皇上,我们的语嫣是温柔的姑娘,常跟着我们替人帮佣;但梁大小姐自小就刁蛮,不可能做这些下人的事。生活在不同地方的她们,我们不需要花心思辨认,光看她们的日常行为,我们就能知道谁是语嫣。”
“皇上,我们都没有同时跟她们姊妹相处过,所以会被蒙骗;就连宸枫,一开始也认不出来。请皇上要相信梁三夫妻所言。”骆希凤不希望走到反目成仇的地步,极力说之以理。
“皇姑说得没错。所以,朕相信语嫣生母所言。”骆徘鸿示意卜芃卉走上前。“梁夫人,语嫣身上是否有可供辨认的特征?”
韩宸枫心中一惊,立刻知道了皇帝所言为何。“皇上,梁夫人她——”
“你既是语嫣的夫婿,当知她胸口的红色脚形胎记吧。”
“梁夫人偏袒梁语蓁,那胎记是梁语蓁所有,并非嫣儿。”
“宸枫,朕始终相信虎毒不食子,但养父母却会受利益驱使。”
骆希凤无法再沉默。皇上怎会被这显而易见的阴谋所蒙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