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工作狂的个性,不仅没有女人受得了,跟他并肩工作的员工也跟不上他的节奏,所以他向来很习惯一个人孤军奋战。
不过石川优跟他同是夜猫子,而且总是花样百出的她非常能够自处,在这样的深夜里,他知道自己能找她,她一定在某处玩得不亦乐乎。
能够这么彻底享受他一手打造的神秘世界——纽亚爵的人,她也是第一个。
他走进包厢,包厢的床头茶几上留着纸条,「我在中庭的热带花园里」,李楠瑾拿起纸条,嘴角微扬。
中庭的热带花园建造在透明的温室里,透明的天幕有三层楼高,花园的空间并不宽阔,只有十五坪大小,但有一个黑色大理石喷泉,两旁植满茂密的阔叶树林和兰花。
很少有宾客会待在这个花园里,晚上没有灯光时更不可能,毕竟这里潮湿温热,只是作为观赏、营造俱乐部的整体气氛之用。
那小家伙待在那里做什么?一边暗自猜想,李楠瑾一边打开温室大门,走进热带花园里。
一进温室内,一股潮湿带有草叶香的空气随即扑进鼻间,因为已经是凉意袭人的早秋,加上深夜夜寒露重,所以进到热带花园不仅不觉得闷热,反而有些暖洋洋的感觉。
他很容易就发现到石川优的身影,因为她任自己身旁点了两个胖胖的花草精油蜡烛,她正坐在喷泉的平台上,专心练习扑克牌的洗牌技巧。
「怎么在这边待到这么晚?」李楠瑾说着,在她身旁坐下,深深呼吸,觉得一身的疲惫全部涤尽,他抬头仰望透明的挑高天幕,天幕上方,今晚意外地繁星众多。
「不知不觉。」她吐了吐舌,高兴地转头笑望他,「不过我猜到你会来,所以替你准备了一些消夜。」
「真的?」李楠瑾单眉一挑。
石川优把摆在自己脚下的藤篮拎起来,拿开覆盖的方巾,「你瞧,我一说是要给你当消夜的,客房服务部就准备得特别用心,有一瓶香槟、两颗苹果、起司三明治和墨西哥馅饼,外加一盒手工巧克力。」
「真没想到……」李楠瑾迟疑地伸手取了一颗苹果,咬了一口。这种工作到深夜,有人替自己准备餐点的感觉很特别。
「在秋天晚上来这里,感觉很棒吧?看着天上的星星,被这些高大茂密的树林环绕,就像置身在真正的雨林里一样。」她兴奋地打了一个哆嗦,「哇~~真的超赞的,这里是谁设计的呢?」
「我。」李楠瑾闲闲地道。
「你?这个花园是你设计的?」石川优惊讶地回看他。
「不只这个花园,整个纽亚爵都是我亲手设计的。」他很欣赏她的震惊。
「呃……你大学是学什么的?」石川优忍不住疑惑。
「剧场设计,你不知道吗?」他坏坏地笑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不是什么美国MBA硕士吗?而且当初相亲时,不管问你什么,你都只会回答『我的兴趣是投资』。」石川优嗔道。
「那也是实话,我可没像某人,对自己的兴趣、专业造假。」他取笑道。
「好啦、好啦~~骗你一次,你是要计较到何时?」石川优气鼓鼓道:「那么你很喜欢室内设计喽?」
「不是室内设计,而是剧场设计,我喜欢的其实是比较实验性的东西。所以整个纽亚爵也是建立在给人一种置身于神秘国度的概念上,不是那种让人舒适、温馨的疗愈感觉,而是一种迷人又危险的气氛,让人觉得既兴奋又刺激。」他头一次对人侃侃而谈他的设计。
石川优听得着迷,「难怪我觉得这个俱乐部跟其他强调放松、悠闲的俱乐部都不一样,阴森森的,说是哥德风又不是哥德风,像主题乐园似的,搞了半天,原来是因为你喜欢这种风格。」
李楠瑾微微一笑,「各式各样的风格都可以,只要能把一样事物从发想、着手到实行,全都一手包办,那就是我喜欢的。
「纽亚爵就是这样的地方,从所有的发想、设计,到服务品质、菜单种类,甚至于不定期举办的化妆舞会、主题派对,都是我可以亲自参与的。」
「哇~~那你的手下能发挥的空间一定很有限了。」石川优讶异道。
「没错,」李楠瑾毫不客气地承认,「因为经营纽亚爵是我的私人乐趣,所以只有在这里,我坚持我可以任性而为。」
「所以这里是纽亚爵王国,而你就是专制霸道的纽亚爵之王喽?」石川优笑道。
「是呀!在其他员工眼里,我可能是个残酷的暴君呢!」李楠瑾也回以一笑。
「这样也没关系呀!反正是你的俱乐部嘛~~而且你平常处理华门帮里的事,应付家人之间的问题,已经够压抑自己了,拥有这样一个专属于自己的空间是应该的。」石川优理所当然地道。
「压抑自己?」李楠瑾单眉一挑。
「不想参加相亲,还乖乖跑去参加;不喜欢帮里事务,仍旧义无反顾地去处理,这样还不够压抑吗?而且虽然听很多人说你讨厌你母亲,不过你对你母亲仍旧会有礼地应对,我觉得满了不起的。」
「又不是小孩子,总不可能对家人发脾气呀!」他轻笑道。
「呃,我虽然不是小孩子,但我就对我爸大声过。」石川优吐舌招认。
「能够吵架沟通的家里,某种程度也是幸福的,你并不讨厌你父亲,不是吗?」李楠瑾静静地道。
听他这样一说,石川优忍不住伸手搂住他。「我好心疼,你这么棒的一个人,为什么你父母不好好珍惜你呢?」
李楠瑾因突如其来的拥抱心头一暖,他把脸贴近她芳香的颈间。
沉默地相拥了半晌,石川优突然感叹道:「楠瑾的心愿应该就是管理像纽亚爵这样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能够掌控全局,自由地照自己的心意去做,如果继承了华门,或是入赘了石川集团,就没有机会过你自己的生活了,是吗?」
「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李楠瑾温柔问道。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石川优有点落寞地道。
她突然担心他们两人没有办法永远在一起,想到彼此的未来,她就觉得宛如一块黑影压在胸口。
因为跟他在一起很幸福,她忽然觉得牺牲自己自由的婚姻好像不是那么可怕的事,如果母亲也像她爱楠瑾一样爱父亲的话,想必对于病死前那段辛苦的婚姻也觉得心甘情愿。
不过对李楠瑾而言,万一真的跟她结婚了,要放弃多少自由啊?
更别提背着入赘的担子,其他人又会如何取笑他的立场呢?
她绝对不想看到李楠瑾不快乐,或是像现在这样在自己家人面前压抑自我的样子,想到让他辛苦,她就觉得心疼。
有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呢?让他俩可以摆脱家族的纠缠,幸福快乐生活的方法?
「你的梦想是什么呢?当一个专业魔术师?」当她放开李楠瑾时,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颊问道。
「也没到那么专业啦~~」她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声,「人家只想在各个饭店或俱乐部定期表演魔术,平时以当钢琴手为业,这样就好了。」
「钢琴手?」他惊讶地挑眉,「你会弹钢琴?」
「也是没到成为演奏家的地步,不过如果到酒吧、饭店或是婚礼场地演奏的话,都还没有问题。」她右手在右颊旁摆出「YA」的姿势,得意地对李楠瑾眨眼。
「看来你很喜欢艺术表演。」李楠瑾归纳道。
「因为能带给别人快乐、感动的时光啊!我尤其喜欢这种很平民式的表演,啊~~绝对不是在为我学得不专精找借口喔!」她急忙辩解,「而是在酒吧、饭店或是节庆表演,那种轻松自在的感觉我真的很喜欢,不会有被观众紧紧盯着的压力,可以默默成为背景的一部分,不用出风头。
「像魔术表演,一周两天,我觉得已经是极限了,而且这一季表演完,我就得休养生息,好好重新充电一下。」
「嗯,这一季马上就结束了嘛!不是只剩一个礼拜?」李楠瑾沉吟道。
「对呀!那时我就会改去应征钢琴手过冬,对了,你们缺不缺钢琴手?我看你们表演厅也摆了架平台式钢琴。」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缺呀!我不是纽亚爵之王吗?你高兴的话,下下星期起就改当钢琴手吧!」他逗弄着她道。
「真的吗?真的吗?」她兴奋得眼睛发亮。
「你这么惊讶,该不会是因为你其实不太会弹吧?」李楠瑾单眉一挑。
「哪有,我小时候也是得过日本柴可夫斯基青少年钢琴比赛第六名的。」
「哦~~小时候。」李楠瑾取笑道。
「我真的会弹!」她气急败坏地强调。
李楠瑾忍不住一直笑。
「我真的会!不然的话,我们现在就去表演厅,我弹给你听。」她皱眉道。
「不用了,我是开玩笑的,下下星期你就开始当钢琴手吧!你想在表演厅弹吗?还是把钢琴移到俱乐部的酒吧那里弹,那样应该比较自在吧?」李楠瑾认真讨论道。
「楠瑾,你真是太好了!」石川优开心地扑向他,本意是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没想到太用力了,她这一扑,李楠瑾往后一倒,两个人双双摔落喷泉池中,喷泉水花四溅。
「抱歉!」石川优把脸从水里抬起,呛咳着道歉,她发现她整个人就跪坐在池子里李楠瑾的腰上。
李楠瑾抹了抹脸上的水,察觉到自己坐在水里的窘境,忍不住噗哧一声,接着哈哈大笑起来,他的胸膛剧烈震动着,简直快笑岔了气。
石川优也跟着开怀地爆笑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想起身,结果因为池子底滑,她才刚站起,又整个身子扑倒在李楠瑾身上。
「不用起来了。」李楠瑾微笑着望着她,在烛光和星光下,湿淋淋的她宛如美人鱼,肌肤晶莹剔透,神情令人爱怜,他动情地吻向她的颈项,双手探进她T恤的下摆里。
「会冷吗?」他轻喃道。
「不会……水是温的。」她呻吟似的叹息。
「因为这里是温室。」他一路在她的细颈洒落碎吻,一边摩娑着她的腰肢。
「你不会是要在这里……那个吧?」她有点羞怯又有点渴望地问道。
「你不敢吗?」他停下细吻,抬眸锁住她的眼,他的眸子因欲望而变得深暗。
「我想……我应该敢。」石川优扬起甜蜜性感的笑容。
李楠瑾低低地呻吟一声,开始狂烈炙热地和她做爱。
*** 凤鸣轩独家制作 *** bbs.fmx.cn ***
皇华酒店纪念酒会的当天,石川优考虑再三之后还是拒绝了李水心的邀请,毕竟这时候她出现在华门家族都会到齐的场合,怎么想都是件有风险的事,说不定华门家的人认出她来,会开始对李楠瑾施加压力,那么她跟李楠瑾的恋爱就再也无法单单纯纯是彼此两个人的事。
所以她目送李楠瑾出发后,就一个人跑到俱乐部里的义大利餐厅大快朵颐,正愉快地畅享白酒配蛤蜊奶油义大利面时,突然听到手机铃响。
手机上显示的是陌生的号码,不过她依旧毫不在意地接起,「喂?」
「喂,优,是我。」手机另一方传来热悉的日语。
石川优讶异地差点没被义大利面噎住,「健司?咦?你的电话怎么会显示台湾的手机号码?」
「因为我现在就在纽亚爵俱乐部的门前。」他的声音带着不悦。
「欵~~」石川优更是大大地震惊,「怎么会?你在纽亚爵门前?」
「不来接我吗?」健司微怒的问道。
「呵,抱歉,实在太震惊了,我现在马上就去接你,你站在原地等我一下。」石川优说完,就放下刀叉,用餐巾拭净了唇,匆匆忙忙地跑去迎接。
因为经理的通融,她顺利地把健司带进餐厅里,健司落坐在她对面后,她终于可以好好打量他。
上一次见面是元旦回冲绳时,其实相隔的时间并不算很长,不过总觉得健司有点变了,变得焦躁。
「你怎么来了?出差吗?」石川优笑着问道。
「不是,是来接你回日本的。」仲程健司长得不算俊美,却很有型,平常就显得敏感的细长单眼皮眼睛,此刻更是以一种诡异的态度盯着她。
「我没有要回日本啊!」她皱了皱眉。
「你上次不是说两个月后魔术表演的合约一结束,就要回冲绳来吗?所以我特地过来接你,没想到你根本不住在表叔替你订的饭店里,却窝在这种不入流的俱乐部。」他语气嫌恶地说。
石川优放下义大利面的刀叉,瞪着他,「你说那是什么话?怎么可以随便批评你根本不了解的地方?害我倒尽胃口。」
她的怒气令健司收敛了神色和语气,他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一时气昏头,我一到台湾,就跑去饭店找你,完全找不到,后来还是查了网路有魔术表演的俱乐部,才找到这里,你不该骗我说你住在饭店里的。」
「真是的,找不到我,可以打手机直接问我嘛!而且我也不是刻意骗你的,我本来也真的打算住饭店啊!只是后来因为一些事有变化,总之,我现在就住在纽亚爵,你可别跟我爸说喔!」她双手合十的讨饶。
「过去的事我就不管了,你待会儿就收拾收拾行李,我们明天回冲绳去吧!」他叹一口气道。
「不行,计画有变化了,接下来我虽然不表演魔术,不过要当这里的钢琴手喔!」她笑嘻嘻道。
仲程健司的眸子有着山雨欲来的晦暗,「在冲绳也可以弹钢琴,何必一定要在这里?我以为你终于要回冲绳了,不知有多高兴……」
石川优愣了一下,「健司,你不会还在希望我们可能在一起吧?」
仲程健司一僵,重新调整语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但当然我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不要这样子,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哥哥,如果你一直期望我们有什么发展性,那我们再也没法像现在这样自然相处了。」石川优叹道。
「我知道,我没有在期望什么,你当然可以像以往一样把我当兄长。」他换了个语气,像是要匆匆结束那个令人尴尬的话题,「表叔容许你一直待在台湾吗?」
「没什么不容许的,爸爸本来就很喜欢台湾呀!他上次替我找的相亲对象就是台湾人,你不知道吗?」石川优瞧他恢复正常的态度,也松了一口气,随意闲聊。
「我有听说,不过后来那个男的很快就拒绝了那场婚事不是吗?你放心,表叔下一个替你找的相亲对象绝对是日本人。」他微微一笑。
石川优总觉得他那笑容有点另藏深意,她撇撇嘴道:「真希望老爸不要再到处找人入赘了,那样显得我多没身价。其实他退休是他的事,他把社长的位置让给谁都好,就是不要再把我牵扯进来了。」
「就算你这么想,但其他亲戚可不这么想,表叔也是不满意其他人选,才会想替你找一个适合的丈夫来继承石川集团。」
「够了,我不想跟任何人结婚,老爸是要到何时才会了解这一点啊?」她无奈道。
「任何人都不行吗?」仲程健司饶富深意地问道。
「如果一定要嫁,当然至少要是我爱的人,不过就算那样,我恐怕也要犹豫好久,才有为爱跳入火坑的勇气。」她吐吐舌。「人为什么非要结婚不可?而且还得为了让一个集团后继有人的理由而结婚呢?真的很荒谬。」
「你有喜欢的人了是吧?」蓦地,健司单刀直入问道。
石川优被这措不及防的问题给弄得脸红,「你……你怎么会这么说?」
「你从小就讨厌婚姻,这点我非常清楚,但你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对婚姻这件事的态度动摇过。」健司深吸一口气道:「对方是谁?是这家俱乐部的老板吗?」
虽然知道健司不是会长舌的人,可是她还是有点担心,万一他知道了纽亚爵俱乐部的主人就是上次跟她相亲的人,会不会告诉父亲,逼他们尽快结婚呢?
「没有……健司,你想太多了。」她故作镇静道。
「那你为什么要住在这里?」他逼问。
「只是员工福利而已,包三餐和住宿。」她睁眼说瞎话。「因为上次发生那个事件,俱乐部老板担心我上下班的安全,就让我住这里了。」
仲程健司冷着一张脸,「优,你从来都没谈过恋爱,你说不定被人玩弄了都不知道。」他一点都不相信她的谎话。
石川优蹙起眉,「不要这样妄下断语。」
「你以为我猜不出来你为什么住这里?你这样轻易地跟男人同居,对方会愿意对你负责吗?对方是真心爱你,不是为谋夺你的家产吗?或是只把你当作一时新鲜,玩弄一个涉世未深的富家千金?」他激动道。
「我的恋爱是我的事,就算被玩弄了也是我自己该负责,更何况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如果把自由和她摆在天秤上衡量,她真的不敢确定李楠瑾会选择什么,但李楠瑾是真心喜欢她的,她知道,他们相处的每一刻都是真诚无欺的。
对她而言,这就够了!
即使未来不见得有好结局,即使别人看起来会认为李楠瑾是在玩弄她,但他们此刻能幸福地相爱,她就觉得心愿已足。
「没想到你真的被恋爱冲昏头了。」仲程健司不屑道。
「不要逼我跟你吵架。」石川优冷冷道。
仲程健司站起身,「看来你是不会回日本了,我的忠告也到此结束。」
「健司,」石川优也站起身,喊住他立刻转过去的背影,「求你真的不要告诉我爸这件事,你若说了,我会无法原谅你。」
「哼!」仲程健司冷哼一声,头也不回,迳自离开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