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茵送来了药膳鸡汤,他也将王妃的话如数转告了主子,不过,主子打从听完便沉默到现在。
于是,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那个叫锦茵的丫头该不会害他吧?送这么一锅主子没吩咐的鸡汤来,他还自作主张的收下,要是主子发怒了怎么办?
双全神情紧张,鸦雀无声太叫人忐忑了,半晌之后,他终于硬着头皮道:“要是您不喜欢,小的这就把药膳鸡汤端走……”
封潜眼里意味不明,淡淡地道:“搁着。”
双全松了口气,主子这是接受了?不排斥王妃的好意?
他有了底气,连忙变出一个笑脸,笑得奉承。“说起来,王妃也真是有心,您为了保护王妃而受伤,王妃便吩咐了药膳鸡汤来照顾您的身子,有来有往,说明王妃是个识情之人。还有啊,王妃在街市那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词,说得实在太好了,可把那聂公子说得脸上无光,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走了,小的看来,王妃虽然才嫁进王府不久,可心已经完全在您身上了。”
封潜一个不轻不重的眼神过去。“皇上让你说这些?”
“王爷……”双全面色一讪,却是没有否认。
封潜冷哼,眼神了然一切。“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被皇上收买了。”
双全一脸的哑巴吃黄连,苦着脸道:“不是啊!冤枉啊!说收买就太伤小的的心了,小的只是听从皇上的命令行事,小的也不想,可皇命不可违,小的人微言轻,又怎么敢不听皇上的?”
封潜扬起了嘴角。“罢了,本王不想听你辩解,出去吧。”
双全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王爷……那个,还有……就是……两位侧妃求见,她们两位打从知道您回来之后,便一直想要见您。”
他知道主子对两名御赐的侧妃很反感,可谁知道呢,世事难料,没有一定的,主子一开始也对御赐的王妃很反感,可才两日,态度已明显不同。说不定主子看了两位侧妃之后也会改豆.豆.小-说提供变态度,那么王妃和两位侧妃一块儿为主子开枝散叶,府里可要热闹了,想到未来会有很多小主子在府里奔跑、嬉戏,他就来了精神,以为主子要一辈子孤家寡人,没想到这才一会儿,妻妾都齐了,现在就等主子一一圆房了。
想到这里,他便嘿嘿笑着,王府里可是冷清了许久,眼看就要春暖花开了,叫他怎能不欣喜若狂?
没想到,封潜却是冷声道:“不见。”
听见主子毫无温度的声音,双全抖了一下,不敢再帮两个侧妃说话了,他转而小心翼翼地问道:“那……赵姑娘……赵姑娘要如何安置?”
封潜神情明显的不耐烦了。“这点小事何须要问本王?交给大总管便是。”
双全很是意外。
他还以为王爷大发慈悲将赵姑娘从边关带回来是对赵姑娘有意思,要收做妾室什么的,原来,并没有。
所以,这么说来,王爷目前唯一有意思的人是——王妃?
双全的眼里蓦地划过一抹狂喜。
哎呀!看来,皇上也不全然是在乱点鸳鸯谱嘛!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他得快点去禀告皇上才行!
他忍着内心的狂喜,垂眸稳了声道:“小的这就去办。”
*
双全退下后,一阵风拂入窗户,左清悄无声息地进来了,颀长的身形,一身黑色劲装,腰佩长剑。
封潜便是在等他,他眼眸一抬。“查明了?”
左清点头。“是宫里的人。”
封潜脸上的神情随着情绪变化。
若是宫里的话,那么有两个人,一个是对他素来不亲近的皇嫂,当今的太后,一个是丽贵妃。
太后对他冷淡已久,从他幼时便没见太后对他笑过,根源无从得知,兴许就是没来由的讨厌他,他也没追究过原因,因为他认为没道理任何人都要喜欢他,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这是极平常之事,他从未曾放在心上。
至于丽贵妃战丽佟……
在她未入宫之前,若是他人在京中便会上战家向她的父亲——一品军侯战永年请益边关之事,间接识得了她,她曾向他表达过爱慕之意,他拒绝了,理由是他心系边关,无意儿女之事。
后来,他在边关毁了容,回到京中休养时她已入宫为妃,这两年来,每每只要他入宫见皇上或向太皇太后请安,她必定会与他在宫里“巧遇”,她费心安排巧遇,与他说上一两句意味不明的话,动机叫人费解,幸而与他巧遇时,她身后都跟着一长串宫女太监,否则她说的话就不只意味不明那么简单了,怕是会更加露骨。
他不明白这个女人,以前不可能,如今她是皇上的女人,更不可能,她如此纠缠他的目的是什么?在宫里“巧遇”他无法阻止,但派人攻击就太过了。
“是紫宸宫的人?”封潜薄唇微扬,问得特别淡定,他心里已经有数,此番的攻击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安承嫣。
战丽佟做为皇上的妃子,却妒忌他的新婚妻子,实在可笑。若她对他的爱意真那么坚定,便不会在他传出毁容消息之时入宫为妃了,她不过是自以为的爱恋执着,实则是挑对自己最有利的路走罢了,既已成了皇妃,还想将他抓在手里,贪得无厌,所做所为令他厌烦。
“王爷猜的不错。”左清面色带忧,缓缓说道:“属下奉王爷之命,刻意查得沸沸扬扬,想必幕后主使者也知晓王爷已知是何人下的手。”
封潜眉峰聚拢,目光有些锐利。
安安分分的做皇上的女人不好吗?过去她迷恋他的容颜,如今他已毁容,迷恋的理由也该当消失了,过去她尚未出阁,而今她是皇贵妃,她如今的作为是存心要陷他于不义,皇上若是知道她做的这些事,他们叔侄的感情将不复存在,虽然皇上并未特别宠爱丽贵妃,但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容忍绿光罩顶,一个皇妃对他有心,被皇上知道是足以杀头的罪。
他是要给她一些警告了。
“此事做为意外揭过。”封潜脸色有些冰寒,但说得平和缓慢。“衙门处也如是说,说本王不予追究,撞翻的摊贩、波及受伤的百姓,全由尊亲王府善后。”
左清有些担心,他很了解主子,越是动怒之时,面上越加平和,此时便是风雨前的宁静,主子对丽贵妃的不满已到了顶点。
不只主子,他亦同,丽贵妃如此大胆的行径,唯恐他人不知似的,除了存心要陷害主子之外,他想不出其他理由,然而,丽贵妃这么做,若是东窗事发也会害到自己,她为何会甘冒让自己陷入困境的危险来向主子传达她对主子成亲不满的讯息?叫人猜不透。
“属下遵命。”
左清告退了,封潜这才坐了下来,慢慢的喝着药膳鸡汤。
对他而言,这点皮外伤不算什么,连太医要给他包扎,他都拒绝了,只上了些刀伤药。
若是今天他没在马车里,后果会如何?受伤的会是安承嫣,若是撞得严重些,娇弱如她也可能当场丧命。
战丽佟并不知晓他会与安承嫣同坐马车,才会派人袭击,甚至下了重手,在箭上抹剧毒射中马儿的眼,促使马儿发狂,而出事的街市附近便有玉水湖,若是连人带车的冲入湖中,必死无疑,她明确的想置安承嫣于死地,简直丧心病狂,对一个与她无冤无仇的人也下得了毒手,她在皇上身边,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
思及此,他的面色更沉了。
蓦地,门处有声响,他以为是左清又回来了。
他继续喝着鸡汤,并不抬头,沉声问道:“可是还有没说的事?”
不料,一个盈盈带笑的声音传入他耳里。
“都还没说哩。”
他迅速抬眼,看到一双乌黑的眸子笑意盎然的望着他,安承嫣亭亭玉立地斜靠在内室门外的木柱上,身上是一件藕荷色的长裙,雪青色的腰封,乌发并未绾髻,垂在肩上,面容清丽像是出水的芙蓉,犹如一幅画,而她款款走向他,像是由画里走出来似的,他的心猛地一跳,一时间竟闪了神。
时间彷佛停止了那么一瞬,封潜回过神来,安承嫣已离他的案桌只有几步距离。
“妾身见过王爷。”安承嫣浅浅的施礼,跟着言笑晏晏地瞧着他。“我见没人守门便进来了,没有打扰到王爷吧?”
他显然也洗漱过了,换了一身琥珀色长袍,湿发以玉簪束起,周身散着淡淡的皂角香味,极是好闻。
她不着痕迹的瞄了一眼空碗,鸡汤都喝完了呢,她心里顿时乐滋滋的乐开了花,这表示他接受她的好意,对吧?
她又看了一眼,发现这间书房就跟他的人一样,高冷。
墙上挂着两幅画,画风均是清幽寂静,一幅是竹林里老僧在石上打坐,一幅是飞瀑前小僧在石上打坐,她不由的想,这是代表他的心境吗?
“有事?”封潜微微勾唇,不置可否的起身,轻描淡写的绕出了案桌,站在她的身前。
近着看,她的肌肤无瑕,像用白玉雕刻出来的一般,白里透红。而未施脂粉,清艳的脸庞似绽开的桃花一般,浅浅笑意从眼角眉梢晕染开来,一双眸子恍若曜石,说不出的耀眼,极是灿烂,美得令人不能逼视他垂在身侧的手忽地紧了紧。
这样的美貌叫他自惭形愧,皇上纵然是打从心里认为他配得天下最美的美人,才会将她赐婚予他,可他却不是这么想的,在美丽不可方物的她面前,他极度想回到从前尚未毁容的自己,用如此可怖的丑颜面对她,令他煎熬,也令他更加刻意的武装自己,用高冷来掩盖他的没把握,倒不如给他一个无盐女。
安承嫣素有才名,他先前便知道安尚书的嫡女色艺双全,是京都最美的一朵娇花,然而当他知道皇上赐婚的对象是她时,他有的只是浓浓的不悦,并未在意两人容貌上的差距,他只在意皇上未经他的同意赐婚了,未曾想过她美成何样,也未曾想过她的感受,因为当时的他认定了她只会是名义上的尊亲王妃,虽然住在府里,但各过各的,他们根本不会碰面,只要她安分,就能保有亲王妃的身分,这是他给皇上和安尚书的面子。
可是,现在情况全然不同,与他当初设想的全不一样,他非但没有与她两不相犯,反而还深深纠缠上了,他甚至还主动亲了她,此时此刻甚至在意起了她对他容貌的看法,在倾城倾国的她面前感到自卑,从未曾想恢复容貌的他,首次有了想要恢复容貌的渴望。
他们,为何在他最不完美的时候相遇?若能在他最完美的时候相遇,该有多好,一切都会不同,他会带着慵懒自信的笑容,看似漫不经心地在她的发际簪花,捧住她的脸颊,深深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