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勋这才慌了神,「公主,这里是驿馆,臣乃一国使节,公主可不能胡来。」
「我就是胡来,怎么着?」她尖叫道:「许你们在仙蓬客栈杀人,不许我治你?」
他一口咬定,「人是杜阡陌杀的,有带血的玉佩为证,公主可不要肆意猜测,以免引起两国纷争。」
「我若修书给渭王,说你与太子合谋杀了他的结发妻子,」熙淳挑眉,「你觉得渭王会如何?」
「公主可有证据?」拓跋勋道:「何况太子上面还有皇上,皇上一直忌惮渭王,公主以为渭王胆敢有何作为?」
「你这话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本公主都奈何不了此事?谁也奈何不了拓跋修云了?」
她盛怒,杏眼圆瞠。
「事情已成定局,」他沉声道:「臣劝公主不要徒劳。」
「我做的一切是为了杜阡陌,」她咬牙道:「只是为了杜阡陌!」
「公主想把他救出来?」拓跋勋淡笑道:「他若获救,依然会与夏和公主双宿双飞,依然不会爱上公主您。」
「可是……我想让他活着,」熙淳眼中泛出泪花,「我还是想让他活着……」活着还有希望,死了就一了百了。
但事已至此,她还能有什么办法?怪只怪她引狼入室,如今杜阡陌身陷囹圄,她也束手无策。
小茹一脸担忧,「公主,您不想想法子搭救杜大人吗?」
安夏喝了一口粥,只觉得粥中无味。她低垂着眸子道:「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今日太子妃会过来,待与她商量之后,再做决断。」
小茹安慰着,「太子妃足智多谋,娘家势力庞大,定会有法子的。」
安夏沉默片刻才道:「就算皇嫂无能为力,还有一个人或许有用。」
小茹问:「谁?」
「熙淳。」
「熙淳公主?」小茹瞪大眼睛,「公主怎么想到她?她……真的会帮忙?」
安夏点头,「至少她心里是爱着阡陌的。」
小茹担心地问:「公主不怕她因爱生恨?」
「依我对熙淳的了解,她对我倒是有可能使坏,」安夏轻声道:「但对阡陌却是一片真诚。」
小茹不由有些走神,给安夏夹的菜忘了递过来。
「怎么发怔了?」安夏对她笑了笑,「这些日子你也劳心了。」
「奴婢……」小茹一脸愧疚,「奴婢觉得自己很没用,都帮不上忙。」
「把那些胭脂膏子调好就是帮了最大的忙了,」安夏浅笑着,「若阡陌真能从狱中出来,我必盛妆迎他,你的胭脂可是要派上用场的。」
「公主……」小茹忽然道:「一会儿太子妃来了,奴婢想告个假去园里替公主采蔷薇花。夏天就要过了,蔷薇花得备足,不然就没有调胭脂的好材料。」
安夏思索片刻,笑道:「不如你现在就去吧,我不过是用些粥菜,这里有的是人侍候。你趁着天色早,花儿还新鲜,早去早回。」
「是。」小茹连忙点头,从殿中退下,回到自己房中,捡了个篮子便出门去。
此刻午膳刚过,日光渐渐西斜,太监、宫女们都正忙着,御花园中鲜有人迹。
小茹走到一个偏僻处,脚步停了下来。
这里有一片蔷薇花,她经常来此,却并非为了采花,而是在等一个人。采花不过是她的借口,等人才是她的目的,但若被人撞见,却可以用采花来作为掩饰,反正御花园中人来人往,谁都有可能遇见谁。
好一会儿之后,她等的人终于来了,裙角掠过草丛,发出窸窣的声音。
「公主,」小茹一转身,砰地一声对来人跪下,「还请公主救救杜大人!」
来人却问道:「你家公主可有怀疑你?」
小茹摇头,抬眸看着对方的脸——
那是熙淳。
小茹的眼神中满是恳求之色,「公主,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奴婢当初肯替公主效力,一则是为了奴婢的哥哥,二则也是为了让我家公主恢复记忆,查清当初堕马一事,可并没想过要冤枉杜大人啊!」
「你哥哥的赌债我已替他还清了,」熙淳冷冷地道:「杜大人我自会搭救,为免麻烦,以后我们不必在此见面了。」
「这也是奴婢最后一次出来见公主,」小茹有些庆幸,「还好我家公主没有察觉。」
「说来你也算忠心,只是有那样一个不争气的哥哥,连累了你。」熙淳又问:「你家公主真的没有察觉?」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让两人始料不起——
「谁说我没有察觉?」
小茹脸色发白,扭头望去,看到安夏正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熙淳也大感意外,身子一僵。
「这儿的蔷薇花开得不错,」安夏笑看着小茹,「小茹,你的花采了吗?倒是有闲暇在这里跟别人聊天。」
「公主……」小茹俯身在地,瑟瑟发抖,「奴婢该死,奴婢——」
「小茹,你是我最信任的宫人了,」安夏叹一口气,「自我昏迷醒来,一个人也不认识,唯独最依赖你,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若没有钱,可与我商量啊。」
小茹哭道:「奴婢的哥哥欠了永泽王府的钱庄很大一笔银子,哥哥被绑在他们田庄里,日夜受苦,奴婢不能不顾哥哥……」
安夏侧眸看向另一人,「熙淳,这是你设的局吗?你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熙淳坦言道:「她哥哥本来就好赌,我也是恰巧知道的,一开始并不曾想设什么局。」
安夏问,「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呢?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小茹的?」熙淳反问。
安夏没回答,只道:「放河灯那天,应该也是你们安排的吧?故意引我去那糖水铺子,听到老板娘说的那一番话。」
小茹抹着眼泪,「奴婢该死,那老板娘与奴婢认识,奴婢给了她一些银子……」
「所以我堕马那天,她并不在场?」她想知道一个答案。
「堕马那日发生了什么,其实并没有人知道……」小茹解释道:「只是拓跋使节说,当时公主听见了他与杜大人的谈话,公主扭头就跑,杜大人追出了林子……」
就算他曾追逐她,用石子打伤她的马,但并不代表他想害死她。见死不救只是她的猜疑,是在别人的故意引导下,对他的误会。
安夏沉声道:「小茹,杜大人平日待你也算不错,你如此挑拨离间,良心何安?」
「奴婢、奴婢得知杜大人身分后,十分震惊……公主可能不信,奴婢这样做的确是为了您,奴婢真的怕杜大人会对您不利,希望您可以查清当初堕马的真相……」
豆大的泪珠从小茹眼中滚落,看来,她也不像是在撒谎。
一旁的熙淳再度问道:「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这丫头的?」
「本来完全没有怀疑,」安夏道:「不过那日她说在御花园中听到你与阡陌密谈,那一字一句说得也太清楚了,就算是偷听到,也不可能如此详尽,而且那番话条理如此清晰,完全不是她这个丫头懂得说的话,肯定有人教她。」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暗中观察,果然被她逮个正着。
「自从你堕马醒后,的确不太一样了,」熙淳服气,认真端详着她,「从前你也有过聪明的时候,却不像现在这般沉得住气。」
当然了,她的躯体里住的已不再是从前的魂,既然她代替夏和活下去,就要活得更好。
她轻声道:「熙淳,今日我来此并不是为了跟你算什么旧帐,我是来求你的。」
「求我?」不仅熙淳一怔,小茹亦同。
安夏抿唇,「求你救阡陌出狱。」
「我有什么办法?」熙淳挑眉,「你这个堂堂的夏和公主都没办法,我只是王爷的女儿,更没办法。」
安夏指出一条路,「你的家臣比我身边可用之人多得多。」
「就算我肯,但我为什么要帮你?」熙淳冷冷地回答。
「除非你真的忍心让阡陌去死,」安夏道,「所以你一定会帮我。」
熙淳表情微动,好像被她说动了,沉默一阵子后,无奈而怅然地道:「但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真的想不出……」
安夏吐出两个字,「劫狱。」
「什么?」熙淳瞪着她,小茹也吓得呆了。
安夏重复道:「劫狱。」安夏重复道。
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办法,粗暴而简单,却也有效。杜阡陌身陷囹圄,百口莫辩,唯有这般才能能先保全他的性命。
在这当下,命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