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动声色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那个……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好了。」她叹口气。「我法力低微,不拖累你已经是大功德,想来想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啊,对了,叫戚冬少帮忙行不行?如果他不肯的话,兴安城不是还有其他跟你不错的妖怪——」
他咳了两声,打断她的话。「先别说这些,我得先送你回去。」
常欣瞄了眼他发白的脸色。「你不要紧吧?不是还有丹药吗,要不要再吃几颗?」她上前扶着他的手臂。
「我本来是想一口气送你回兴安城,不过现在看来得先休息一会儿……」他装出虚弱的样子。
「没关系,反正还有时间。」李老给她的时间是三天,现在扣掉一天,也还有两天。「要不我们还是先回昨天那个宅子。」
「好。」他手一挥,将两人送回没人住的院落。
常欣赶忙让他坐到床上休养,七云解除身上的幻形术,变回原来的男子模样,盘腿而坐,让内息在体内运转。
常欣变出一张椅子,坐下后问道:「那解药只有少主有吗?」
「不是。」他吐口长气后才道:「我自己也知道怎么解,只是有几味药草比较麻烦。」
「什么麻烦,吉南城没有吗?」她问。
「有,只是在苍茫山上。山上布了法阵,我们一去就泄了行踪。」他叹口气。
常欣蹙了下眉头。「说真的,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前因后果,你说苍茫山那四个人心怀不轨,引我们到法阵那儿去,可是我不懂他们引我们到那儿要干么,杀我们吗?为什么要杀我们,他们不是修仙者吗?」
他好笑地看着她。「你以为人类的修仙者都很良善,因为有个仙字,所以听起来层级很高?」
她笑了笑。「是有一点被仙字误导,其实我搞不太懂你说的修仙者,是像道教说的那种有元神、然后在丹田炼丹,想长生不老、羽化成仙的那种吗?」
「差不多,简单来说修行有两种,一种是修道,纯粹修心、修德行,不修术法;另一种是致力于提升法术,努力筑基化炼元丹。」
她好奇道:「妖怪是不是都有元丹?」虽然冥府的通识课程曾说过一些,可她没亲眼见过。
他瞥她一眼。「你想看?」
「哈哈,真是知我者七云也。」她眼睛一亮。「能不能看?」
「你要不要先听我把来龙去脉说完?」他挑眉。
「好,先说完再给我开眼界。」她捺下性子。
「通常修行者是两者兼修,但不管是人还是妖鬼,谁不喜欢法力强大,所以大部分还是着重在功法上。」
常欣忍不住得意地道:「像我这种无欲无求的比较少。」
他讽刺道:「你那是不知长进、懒散成性,明明资质不差却不好好修炼。」
常欣瞪他一眼。「你不要跟方姊讲一样的话,我只是还没下定决心。」
他冷哼一声,继续道:「四百年前,我在苍茫山与人立了血誓,成为对方的灵兽。灵兽只是好听,他们私底下都说是妖兽。」
「跟你立血誓的是王萱?」她问。
「嗯。」王萱当时是王家唯一资质不错、能修仙的女子,算起来是王建的姑婆,或者祖姑婆,不过他也算不清辈分这东西。
「她法术很高吗?」
「她美。」
她斜他一眼,不屑地道:「我鄙视你,因为人家长得好看就变成人家的灵兽,你有没有格啊你?」
他笑笑地看着她,双眼闪过一丝狡黠。「说别人倒容易。」他从腹袋里掏出一样东西。「看看这是什么?」
定眼一瞧,她顿失血色,这……
「我的照相机!」她从椅上弹起,双手一挥就要抢过来,却让他轻巧地躲过。
「原来叫照相机啊。」他扬眉。
「还我,我花了很多钱才买到的。」这可是花了她六、七个月打工工资。「快还我!」她左扑右扑,就是扑不到。
「我还以为是什么法宝,弄了老半天才发现……啧啧啧……」他大摇其头。
秘密被拆穿,常欣胀红脸,恼羞成怒地继续抢。「你这人很不要脸,竟敢偷我的东西。」
「把一堆漂亮的男人装在这盒子里,你有没有格?有没有羞耻心?」他嘲讽地说。
「你到底想怎么样?!」她怒喝。
「不怎么样,只是要问你,我们两个谁没比较没格。」他把照相机送到她面前。
常欣唰一声,把相机抢回来,塞进衣服后才道:「我最没格行了吧,你再偷我的东西,我会翻脸。」
他见好就收,没再惹她,笑着说:「还要不要继续听?」
「当然要。」虽然很想揍他解恨,但听故事也很重要。
「我做王萱的灵兽有很多原因,她美只是其中之一。她法术也很高,我虽不愿跟人类结血誓,但想变强,所以答应为她驱使。中间发生的事我也懒得说,反正就是修行跟战斗,很快地五十年就过去了,王萱资质很好,修行也很快,但不管你天资如何聪颖,都会碰到瓶颈。这五十年来她多多少少也碰过一些,都让她突破了,可这次不一样,除了修行的关卡外,她还碰上了情关,遇上一个同样是修行,但手段极为狠毒,最后入魔道的男子。」他望着床顶,眼神迷离,彷佛回到过往。
常欣等了一会儿,见他只是沉默不语,忍不住说道:「后来呢?」
「遇上入魔的男人,结果可想而知,最终让她变了心性走上岔路。细节我也不想多说,反正后来她受到那男子怂恿,决定杀我,强夺我的内丹……」
常欣倒抽口气,好狠毒的人。「那你……」
「我们在一起五十年,心意早已相通,虽说那男的封了她部分意念不让我探知,但最后我还是知道了,于是在她动手前,我先杀了她。」他冷冷地说。
她持平道:「如果她真想杀你,你先她一步将她除去,也不算错。俗话不是说:你先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只是你们既立了血誓,为什么杀了她,你还能独活?」
「血誓有很多种,我与她立的不是同生共死之誓,只是一般血誓,我为她所驱用,增强她的战斗力,毕竟女人在修行界是少数,若有个强大的灵兽是极大的助益。妖兽在幻化成形这关卡上比较慢,但只要突破这一关,就会比人要快上许多。当初会答应做她的灵兽,最主要是我即将幻化成形,却遇上瓶颈始终无法突破,所以想借助她的法力,但这一点她并不知情。与她修行三年后,我就能幻化成形了,但我一直隐藏着,隐匿真正的实力,不是想故意欺瞒她,而是妖兽为人驱用,最后却被弃如敝屣的例子实在太多,我本是多疑个性,自然留了一手。我想,若能与她一起度过五十年,我便不再瞒她,所以五十年后当她遇上瓶颈时,我本打算鼎力相助,助她突破关卡。谁晓得她竟遇上那男子,最后决定舍弃我……」他一声冷笑,没再说下去。
见他一脸讥诮,黑眸如霜,常欣有些坐立难安,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终于叹道:「我知道被背叛的滋味不好受,我自己也遇过,所以……」
「你遇过?」他将目光移到她脸上。
「对。」她不安地抓了下手,实在不想提那些过往。「先不说我的事,你还没把故事讲完。」
他深思地看她一眼后,才道:「我们在苍茫山遇到的法阵,就是当年王萱抓我时设下的法阵。」
她惊讶地张大嘴。
「那法阵是很古老的阵法,不是王萱创的,主要是用来抓妖兽。」
「你是说那四人看出你是妖兽?」
「不是他们看出,是那法阵动了,所以他们知道有妖兽闯进苍茫山。五百年前,苍茫山的妖兽很多,后来布下这法阵后,妖兽开始迁徙。那法阵很强大,即使以我现在之力,要破阵也得费点功夫。」
「这么厉害……」她叹道。「没想到人类可以想出这么厉害的阵法。」
「人本就有灵能,只是顶尖的少,据说创出这阵法的人已经成仙。」他瞥她一眼。「你如果能想出威力有这十分之一强的法阵,也算厉害了。」
「我哪行啊!」她还是一边凉快去。「所以你的意思是说,那四个人看到法阵有反应,就知道有妖兽进入,那个公子要帮我诊脉,是因为他以为我是妖兽,想乘机抓我吗?」
他笑了出来。「你从哪儿来的自信以为他要抓你?连瞎子也看得出你是跑龙套的。」
她一听,气道:「对对对,我跑龙套的,你们最厉害。既然知道我不是妖兽还要帮我把脉,难道是看上我?」
他噗哧笑出来,她翻了下白眼,火道:「听不出我是在开自己玩笑吗?这叫自嘲。」
「还真没听出来。」他笑笑地说。「他是想乘机抓你,然后威胁我。」
她从鼻子哼了声。「对,你最厉害,我的功用就是被抓去当人质。」
她酸溜溜的话语让他笑得更厉害。「我宁可你的功用是当宠物,你做宠物还挺可爱的。」
他深邃的双眼望着她,她一下失了心神,沉溺在他黑瞳里,神情恍惚。他漾出笑,伸手抚过她的眉毛,她有一对好看的眉,浓淡相宜,远看似山,眼睛有神,什么情绪都写在里头,鼻子跟嘴巴都很小巧,虽然不是特别美丽,可也算得上清秀。
当他触到她时,常欣一下清醒过来,胀红脸叫道:「你对我用媚术干么?!」这人真的可恶。
他笑得暧昧。「我可没对你施媚术。」
「骗鬼。」她哼一声。
他扬眉。「我要真用上媚术,你还能恢复神智?」
她正要辩驳,却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打个冷颤,还是不要跟他在这上面争执,谁晓得他会不会被她一激,就使出看家本领,把她迷得团团转,到时候清醒过来,少不得又被他一阵取笑。
「怎么,不敢试?」她的表情可瞒不过他,他朝她勾手。「过来。」
与她斗嘴,看她气嘟嘟的模样虽然有趣,可若让她以为他只是在逗弄她、戏耍她,可不是他最终的目的——
「别。」她心头一热,吓得赶紧蒙住眼睛。没想到他的笑声却出现在耳边,她的鸡皮疙瘩整个冒出来,急忙想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你以为媚术只能用眼睛?」他的气息吹在她耳边。「声音也很重要。」现在差不多该进行下一步,适时刺激她一下,让她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他低沉的声音让她身子软了,他坏心地把她揽到怀中,说道:「这才是媚术。」他咬住她的耳朵。「而且,我只用了三成。」
「我……我认输……」她维持最后一分清明的神智。
他轻笑着拉下她的手,对上她的眼睛,她胀红脸。「七云……你别……我们是朋友……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他笑意更深。「我可没把你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