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怎么会睡在他怀里?他们一起睡在屋顶上?
「天啊!」她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
「尚喜……」他才睁眼,就发现她化成一道残影,消失了。「她的内功不是没了,为什么还跑这样快?」
袁尚喜跑得气喘吁吁,才到中廊,便撞到金多宝。
「唉哟!」金多宝倒退两步,一脸不可思议。「你——为什么我会撞输一个没武功的人?」
「大概是我最近天天修城,身体练得比较强壮吧?」她回答。
「喔!」金多宝点了下头,又摇头。「不对,大清早,我干么跟你讨论锻链身体的问题?你跑什么?都不看路的。」
「我……」她想到刚才跟柳啸月抱一块的情形,脸又开始发烧。
「哇!」金多宝好奇地搓搓她的脸。「不是吧?人的脸居然能红成这样,你是不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坏事?」
她说不出话,头垂低得快埋进胸怀。
「你到底做了什么?莫非……」金多宝的八卦心思复燃。「你欺负了三公子?」
「我才没有!」袁尚喜大声喊冤。
「你小声点,我耳朵快聋了。」
「对不起。」
「算了算了,你就说吧,是不是又跟三公子发生了什么事?」金多宝虽然认识袁尚喜不是很久,但已很了解她,她只会为了柳啸月而痴病发作、脑子短路。
「我……」她犹疑半晌,嗫嗫开口。「金姑娘,你觉不觉得三公子最近很奇怪?」
「哪里奇怪?我瞧他一样酷、一样高高在上,一样喜欢用不屑的眼神看人。」金多宝觉得柳啸月很爱欺负她。
「三公子是不想给人不切实际的幻想,才故意在姑娘面前摆出冷漠面孔,他其实本性善良。」
「在你心里,他流的汗都是香的,哪里能看到他的缺点?算了,跟你讲这种事也是浪费时间,你直接说,三公子又做了什么事让你觉得奇怪?」
「他……」她迟疑着,结结巴巴地将两人在屋顶上喝了一晚酒,最后相拥而眠的事说了。
「就这样?他没亲你?」
「金姑娘!」袁尚喜羞得想打她。
「我是认真的。你们除了喝酒,就不干其他了?」金多宝不敢相信,袁尚喜爱死了柳啸月,柳啸月对袁尚喜也情有独锺,两人处了一夜,竟然半点火花都没有,这两人是不是有病?
「我们还有聊天啊!他还拉了我的手。」袁尚喜辩解,可好像越描越黑。「不对啦!我不想讲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不对,我是要说……等一下,我到底想说什么?」她自己也糊涂了。凡是牵扯到柳啸月,她总难有理智。
金多宝抬头看看天。什么时候,见钱眼开也要帮人解决爱情问题了?其实帮忙也无所谓,但袁尚喜有钱给她吗?她已经替柳啸月白干很久的活儿了,不想继续做白工。
「你有钱没有?」
袁尚喜愣了。「你缺钱吗?我现在没钱,不过我有朋友家里是开钱庄的,我给你写封信,你去借款,不收你利息。」
就知道这里没油水捞,金多宝翻个白眼,想走了,可她才迈步,却看到柳啸月站在长廊的另一端,一双眼像燃着两团火,笔直地盯着她。
他的眼神里就写着——不准抛下她不管。
金多宝很郁闷。他要关心袁尚喜,就自己来解她心结啊!拖她下水算什么?她不过被他救了一次,就倒楣地要替他卖命一辈子?
但金多宝还是乖乖后退一步,站回袁尚喜面前。「我想,你现在的疑惑应该是,三公子为什么突然对你温柔起来?」
袁尚喜双眼一亮。「对啊!我就是不懂,他怎么会找我喝酒?还拉我的手?我喝醉了,他也没走,还陪我一整晚?」
「看得出来,以前三公子对你很糟糕。」她就算要帮柳啸月做事,也要给他添点乱。
袁尚喜点头,又摇头。「他没有对我不好,他只是不喜欢我,所以不随便对我温柔,免得我误会。这样做是正确的。」她一向懂他,尽管他的冷漠同样让她很受伤。
「那他现在对你温柔,你开不开心?」
袁尚喜没回答,可她眼里的甜意说明了一切。
「这不就得了,你喜欢他,他也对你好了,你们两情相悦,可以直接拜堂入洞房了。」
「他又不喜欢我,怎么拜堂?」
「那是以前,他现在喜欢啦!所以才对你温柔,你不会连这都不懂吧?」
「三公子是个意志很坚定的人,他说不喜欢,就不会改变。」袁尚喜说得很笃定。
金多宝错愕地看着她,又瞄一眼躲在廊边偷听的柳啸月。她本来很受不了他的无情压榨,但跟袁尚喜谈到现在,她突然有点同情柳啸月——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你难道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日久生情,也许他一开始不喜欢你,但认识久了,就变喜欢啦!」
日久生情,袁尚喜明白,但放到她跟柳啸月身上,她不相信。
「三公子不会喜欢我的。」
「你怎么这样肯定?」
「你觉得太阳有可能从西边出来吗?」
「不可能。」
「我跟三公子的关系便是如此,注定有缘无分。」很早很早以前,袁尚喜便已看破。
「你拿旭日东升、残阳西落来与感情相比,你就不许三公子改变心意?他是真的喜欢你,想娶你。」
「他……我……」柳啸月会喜欢她?她厌觉脑子好像被雷劈了,成了一团浆糊。「你骗我!」
「我吃饱撑着,骗你干么?」
「对啊!你骗我干么?」她太混乱了,已经语无伦次。
「所以我没骗你,三公子是真的想娶你,你怎么想?」
袁尚喜没有办法想,她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三公子,你……我……怎么办?我发过誓,一辈子不嫁人……我当时的誓言是什么?不嫁三公子?还是不嫁人?我……我忘了……你知道吗?」
「我知道个鬼!」金多宝发现,袁尚喜已经半疯魔了。「你冷静点,慢慢说,先告诉我,你怎会立誓不嫁?」
「我……」袁尚喜深吸几口气,静下心,回想立誓的情形。那是在柳啸月第四次拒绝袁家的提亲,又发现她躲在屋顶上,偷瞧对街的大镖局后,他拉了柳乘风,也上大镖局的房顶,兄弟俩畅谈了一番「我的感情我作主、她的感情她自己负责」的理论。
于是,她知道,他在这她死心。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嫁他,她没胆去想,这么好的男人,只有最有福气的女人才配得上他,而她不是。
但她仍然觉得失落。
她放弃了对这段情的最后一点渴望,只保留喜欢他的念头,因为这是她唯一能负责的感情。
柳啸月一直不喜欢她,这种情绪持续了十余年,怎么可能突然改变?
她笑了,感觉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把她所有的混乱都冲刷得一干二净。
「原来我的心死得还不够彻底,所以他稍微温柔了点,我便慌张了……金姑娘,我懂了,我不该动摇,我需要的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改变。」她爱他,但她不会与他在一起。这便是她要坚持的。
她伸个懒腰,眼里没有迷惘,代之而起的是坚毅。
「好了,我该去修城了,回头见。」摆摆手,她走了。
金多宝看着她的背影,良久。「你到底懂了什么?为何我一点都不明白?」
但有一件事她是懂的——柳啸月被拒绝了。
有监于这人剥削自己太甚,她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所有她认识的人。
长廊的另一头,柳啸月脸色发黑。他明白袁尚喜的心思,无比懊悔昔日自己斩情丝斩得太决绝,竟是半点后路也没留给自己。如今要弥补,只怕要有长期抗战、流血流汗的心理准备了。
*
陈守将挺同情柳啸月,一辈子没动过情的男人,第一次动情就摔这么重,更掺的是,他跌跤的事还被金多宝在几个月内传遍大散关,从八十岁老人到八岁小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幸好金多宝已被柳啸月打发去寻找可以快速恢复内力的药,否则这流言还不知要传得怎生离谱?
陈守将找了个空档,请柳啸月喝酒,可惜人家不领情。
柳啸月邀他喝茶,他说,酒入愁肠愁更愁。
陈守将坐在他面前看他泡茶,他的手指很长,取茶、冲水,动作如行云流水般美丽,根本看不出他在伤心。
但他的眼睛很黑,就像没有月光与星光的夜晚,暗得让人发悚。
柳啸月给陈守将倒了一杯茶。「尝尝,这是有一回我保镖经过虎头山,当地的村民送我的。」
陈守将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怎么这样苦?」
「先苦后甘。」他淡淡地品着,想起袁尚喜,他与她的相处却是先甘后苦,过去,他实在太糟蹋她的情意了。
他愿意花百倍、千倍的心思挽回她,就不知她给不给他这个机会?唉……
陈守将放下茶杯。「苦也好、甘也罢,这不合我的口味。我宁可喝酒。」
「酒会让人混乱,而茶可以使人清醒,且对身体有好处。」
「混乱好啊!你现在就该混乱点儿,才不会想太多,徒增心伤。」陈守将知道柳啸月一向自律,但把所有的苦都藏在心里,半点规矩不敢逾越,就太变态了。
「我若混乱了,还怎么做事?怎么谋求她的心?」所以他宁可清醒地忍受心伤。
「你还没放弃?」
柳啸月的手忍不住又抚上胸怀,那里藏了她的手绢。二龙山上,她的情、她的恩、她的义……她的一切一切已变成了他心中的挚爱。
说放弃很简单,但他的心割舍不下,他确实很喜欢她,他是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