鸨娘吃吃笑着,热络地挽着冷情儿的臂弯,还不忘亲昵地在她粉嫩的手背上轻拍着,并自我吹捧一番,“我啊!总算没白养你这些年,所有辛苦都有代价了!”
凝觑着喜形于色的鸨娘,冷情儿依旧是一头雾水,不确定是不是要先回应她的话,还是赶紧找个大夫来探病?
“那就这么办了,你就到靖王府去吧!”蓦地,鸨娘语出惊人的道。
“去靖王府?”冷情儿望着转向不断抚着紫檀木箧,笑得阖不拢嘴的鸨娘,不解地问:“做什么?”
“还问?当然是赔罪去呀!”鸨娘头也不抬的道。
“赔罪?她得罪靖王府里的什么人了吗?
难道……
瞬间,她的声音像是闷住了,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就算再怎么不问世事,也能隐约地明白,昨夜叫她彻头彻尾得罪殆尽的男人,莫非是池中之物?
依出手如此阔绰看来,那男子非但是出自于靖王府里的人,糟的是……他还极有可能就是靖王。
看着冷情儿不发一语,脸色一阵青白,鸨娘斜睨了她一眼,蔑笑问了声。“怕了?”闻言,冷情儿强自镇定,冷声以回:“我敢做敢为,何惧之有?”
“那敢情好,待会儿你就好生琢磨琢磨,怎么给靖王赔罪去吧!就算他打算严惩你种种罪行?你也得一个人咬牙全认了,千万别拖累了咱们醉红楼。”有了黄金百两,鸨娘巴不得与这专门惹事造祸的麻烦精撇清关系。
哎……总算否极泰来罗!
“只是赔罪,为什么要我收拾包袱?”冷情儿疑惑的目光由桌面一只碎花布包上离开,调向另一张娇憨可爱的圆润小脸。
“噫?离开醉红楼,不是情儿姊姊一心冀盼的吗?”水灵儿,醉红楼中唯一与她气味相投的好姊妹,两人不同的身世,有着相同的坎坷命运。更有着共同的唯一目标--那就是有朝一日,两人都要活着逃出醉红楼,各自去寻找人生最终的幸福。
现下,一双活灵鲜透的大眼儿,正眨巴着欣羡的目光直瞅着她猛瞧,口吻里满是羡慕的声调,“真好,有人愿意砸下重金为你赎身,水灵儿也着实替姊姊欢喜呢!”闻言,冷情儿脸上一阵错愕,困惑的眸光又加深了些,两道细眉深蹙。一手指着自己的鼻尖,疑惑地问:“离开醉红楼?我?”
“是呀!听姐姐们说,容姨早已将你转手让人了。”这件事儿在醉红楼里已是闹得沸沸扬扬的,早就不是什么大新闻了。
“转手让人?”一股莫名的惧意陡然窜下脊柱,冷情儿不免感到上臂一阵颤抖,她用手揉掉那份感觉,勉强挤出一个软弱的笑容,低声问:“容姨她老人家将我让……让给谁啦?”
水灵儿瞅了她一眼。抿嘴一笑,道:“不就是那个靖王闻天放吗?”
怎么这个“当事人”看起来还是一知半解,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她该不会忘了,那肯为她付出百金赎身的王爷,可是她自个儿“招来”的大恩人哩!
“将我让给他?”冷情儿尖锐地倒抽了口气。喘息出声,“这怎么可能?我……我不就只是去赔罪而已吗?什么时候成了转让出售了?”
“可不?”水灵儿可爱鼻尖一皱,好不羡慕的又道:“那位爵爷可大方了,慷慨付了一笔远比容姨所出让的金额还要高出许多的价钱给你赎身呢!这会儿容姨面子有了,里子也足了,还不乐孜孜地将你这块烫手山芋出让?瞧,这不就让我给你收拾包袱来了?”
顿了顿,水灵儿一张红嫣嫣的小脸儿,沉着嗓音,有些落寞的低喃道:“如今姊姊重获自由之身,又有靖王府这样一个可供安身立命的好去处,水灵儿打心底为姊姊欢喜,只是……往后姊姊一帆风顺了,可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妹子才好。”
一帆风顺?水灵儿说得轻巧,却只有她心里清楚,那彻头彻尾被她得罪个精光,还挨了她一耳刮子的闻天放,可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大恩人。
用脚趾头也能猜想,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恶王爷,绝对不可能给她什么好日子过的,此番前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还顺个头咧!脸色蓦地一沉,冷情儿不禁感到一阵茫然,是绝望还是惊惧,或者兼而有之?
早知如此,她真不该就这么沉不住气,乎白无故得罪了一个凶神恶煞,叫自个儿惹祸上身……
“听说靖王府占地极广,少说也有几百亩地,是个处处雕龙镂风、处处曲廊流水、亭台楼榭的地方。”水灵儿眯着眼儿,幻想着那片从未见过的奇幻仙境,喟叹道:“姊姊真是幸运,就要住进这样令人魂游向往的好地方丁,而妹妹我还得等上几年才有这般好运气呢!”
摆摆手,冷情儿无力的摇着头。事到如今,除了心中懊丧至极,她实在做不出其他的反应。
“这没什么好羡慕的,我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劳役,就好比从这座监牢移换到另一座“大一点儿”的监牢罢了。”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回牢头还换个人做……
“但靖王府怎么说也比这儿强多了,是不了”水灵儿依旧是一脸倾慕之色。若是可能,她也巴望着有朝一日能有个好男人将她带离这蜂乱蝶狂、藏污纳垢之地。
对于水灵儿的种种赞叹、欣羡的语气,冷情儿一概充耳不闻,双手捂着隐隐泛疼的额,兀自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
凝觑着冷情儿一脸愁色,心思细腻的水灵儿自然是了解她的苦处,她微笑不语的从袖口取出一只香囊,郑重其事地交付在她手上。
“这是?”冷情儿回过神来,发现掌心上多了一包沉甸甸的香囊。
“这是我给姊姊送别的礼物。”水灵儿漂亮的唇角弯起,柔嫩的嗓音却显得有些神秘,“你千万收好,可别弄丢了,这可是救命锦囊呢!”
“救命?”冷情儿一头雾水的望向她。
“是啊!”水灵儿如数家珍的道:“这里头除了装有几锭碎银子外,还有几样可供变卖的值钱首饰,像是翡翠玉琉璃、金让翠玉红玛瑙、象牙如意钗……最重要的是,还有一份我珍藏许久的迷魂散。”
“迷魂散?”她没听错吧?一向娇憨的水灵儿,竟也收藏这等害人的玩意儿?
“那是前年从一位江湖术士手中骗来的,原本是想哪天计划逃离这烟花之地时用的,但醉红楼里里外外戒备森严,我一直找不到机会,锦囊里的东西自然一样也还没派上用场。”水灵儿嘟着小嘴,很是可惜的道。
看着水灵儿落寞的神情,冷情儿不禁想起两人相似的遭遇,唯一不同的是,水灵儿是个货真价实的孤儿,双亲在迁徙南方途中相继死于瘟疫,年仅五岁的她逃过死神的呼唤,却逃离不了命运的安排。
为了生活,经过数年流浪街头乞食的她,一张清秀可人的容貌让容姨一眼相中,三年前的秋天,带进了醉红楼细细调叫,就等着及笄之日,待价而沽。
说穿了,水灵儿也是容姨眼中一只待宰羔羊。
“既是如此,你何不自个儿留着,或许还有机会用上。”冷情儿婉拒了她的好意,不想抹杀她唯一还可以逃出这万恶渊薮的机会。
“姊姊就别担忧我了,水灵儿猜想,这一份救命锦囊,或许姊姊很快就用得上。”
“何以见得?”冷情儿不解地问。
“我都听说了,在靖王府中虽是吃穿不愁,生活优渥,但……终究是一回事。”语塞片刻,水灵儿抿了抿唇,当再度启口时,声音中混杂着一丝恐惧,“听里头当差的人说了,在多年以前,闻天放还算是个温柔尔雅、气度翩翩的好主子,但自从五年前他那已怀有身孕的妻子死于一场不明不白的谋杀案后,他的脾气遂变得甚是古怪!奴仆之间言语稍有不慎的,被打残了双腿算是幸运的了,倒楣点儿的,不是被折磨死,大都也就只剩半条命了。”
想起冷情儿那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臭脾气,水灵儿不禁甚为忧虑,又道:“依你有话就说的性子,妹妹我还不明白吗?就是担忧哪天姊姊要是因为出言不逊而惹祸上身,至少手边还有个逃命的护身符啊!”
“甭怕,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就别为我担忧了。”冷情儿心口不一的应道,表面上平静无波,事实上心底有七、八个吊桶在晃荡。
反正她是进靖王府当丫鬟的,又不是赴战场,没什么好怕的!只是水灵儿会有此顾虑,也不是全然没有原因,整座醉红楼里的人都知道,她得罪了一个最不该得罪,也得罪不起的男人!谁又能知道,她这一去,是福还是祸?那个阴险狡诈的男人,又将给她什么排头吃呢?
几百万个不祥的预感同时向她袭击而来,第一次,她终于感受到何谓真正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