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漫香气的芙蓉软帐内,探出一条刚健有力的肘子,挥开大半的布幔,露出一张俊逸无比的男性脸庞。
男子生得丰姿俊朗、高大颀长,有一头铁锈色的头发和一双深邃如潭的眸子,漂亮的眼角有些小皱纹,但无损于男子迷人的男性魅力,反而更加彰显出男子拥有一股成熟而稳重的气质。
“凤仙儿,门外是谁让你如此动气?”
闻言,李凤仙立即换上一张盈盈笑脸,回眸迎上询问的眸光。云淡风清的道:“不过是个不体面的丫头,怕惊动了爵爷,我这就撵她出去。”
“且慢。”男子声音显得柔和,却又惊人地有力,“我倒想见识见识,这让你认为足以“惊动”我的丫头究竟生得何等模样?”
“还是别了。”见男子作势要上前,李凤仙连忙退回房内阻止,推劝道:“爵爷难得上凤阁小憩一回,凤仙可不想出了什么乱子,若是让您见着了不该看的东西,倒尽了胃口,容姨又会数落我的不是了。”
听罢此言,男子蓦然一笑,再三柔声保证,“若果真如此,我给你担保,容姨不会怪罪于你的。”
说完,男子立起头长的身子,微敞的古铜色胸膛在烛光下闪闪发亮,纠结的肌肉性感惑人,浑身只着一件单衣,慵懒而撩人。
他的步伐优雅,恍若林中黑豹,无声无息地横过李凤仙,像一头发现猎物的狼,一步步往门廊外步去。
“可……可爵爷……”就在李凤仙来不及阻碍之下,紧掩的房门被硬生生开启,屋内烛光倾泄了一地,将长廊外层层积雪,照耀得熠炤发光、发亮。
咦?久候于门外的人儿,怔怔抬头一觑,发觉自己笼罩在一片幽暗之中,由于背光看不真切,只觉一对幽深如墨的眸似笑非笑,不怀好意地直往她脸上睇来。
啧!又是个寻花问柳的风流鬼、采花客!冷情儿在心里暗暗鄙弃着,见有人应门,也乐得结束手边的工作。
不过是帮忙送份酒食,她毋需浪费时间与这等风流客陪尽笑脸。
“喏,给。”冷情儿霜凝着一张脸,作势欲将食箧递交给对方。
但男子并未接手,反倒将一只粗厚的掌心轻柔地抚上她一张在雪夜里穿梭忙乱,而早已冻得冰冷通红的脸颊。
女子模样还算纤巧,只是一身朴素装扮远远不及凤仙儿明艳动人,那一张黑黝如炭的脸蛋儿更是差强人意,令人惋惜。可是不知为何,女子眸中所幅射而出的冷傲之气却深深感动着他……
一股诡谲的悸动,袭击了男子的心房,虽然早已看腻丫美色,但是面对一个丑丫头,他却从来不曾像现在这般如此专注过。
这可是破题儿,头一回啊!
他细细端倪着她暂且按下满腹困惑,微眯着眸,一手托起她圆嫩的脸尖儿,探究似的问:“告诉我,你……真是个黑麻子?”
指腹上少有的丝滑触感令人震颤,他不禁顺势抚下,粗砺的指轻轻刷过一只软嫩枫唇,一抹温润的酥麻快感,竟叫他忘情地发出一声轻喃赞叹。
“可你竟是如此细致,像是一块上好的丝绒……”
啪!
话犹未了,一记火辣辣的巴掌印便生硬地截断男子未尽的喟叹,无预警被打得横过脸去的俊容上,有着一丝错愕与不信。
周围登时陷入一片死寂,宽敞的屋厅里,似乎变得狭隘而紧绷不已,仿佛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轻易地被听见。
须臾,一道尖锐的抽气声颤巍巍地响起,李凤仙被这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当场跌坐在地,一双手紧捂着心口,呆若木鸡地直摇着头,难以置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终于,男子挟着几许愠色的俊容缓缓回过头来,并稳稳回视向冷情儿,一对灰色的眸子转变成具有攻击性的银色。
他充满威胁性的朝冷情儿走近一步,他的怒气可以叫无数的大男人夹着尾巴像只丧家犬般逃之天天,但他发现眼前闯下大祸的小女子,却胆敢面对他。
没有惊惶失措的苍白脸庞,没有声嘶力竭的苦苦哀求,原以为这胆大包天的丫头与多数女子一般,将因触怒他而被吓得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没有,完全没有!
此时,在她身上找不着一丝惧意,倨傲的她,甚至还高高扬起下额,用着质询似的目光,炯炯直逼他而来。
霎时,他被一种挑战的氛围所深深包裹着……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本小姐可不是专司迎客的姑娘,更不是供人把玩取乐的工具,你给我放尊重点儿,该死的登徒子!”冷情儿燃着火焰的杏眸直勾勾地瞪着,仿佛要将眼前轻薄了她的男子千刀万剐,拆吃入腹。
闻天放怎么也料想不到,他堂堂一个权倾朝野、威镇天下的王爷。有朝一日竟也会被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女子所辱。
这丫头不但胆敢堂而皇之地对他动粗,甚至恶言相向、双目鄙视,如此目中无人、如此放肆至极!他不禁猜想,若不是胆子够大,她根本就是个少根筋的疯儿。
这时,好不容易从地上挣扎回过神来的李凤仙,一手倚着桌角,一手纤指颤颤,直指那口无遮拦,已是闯下滔天大祸的疯丫头高声咒骂。
“放肆的丫头,你……你是向天借丫胆,还是活腻了不成?你、你以为你得罪的是什么人?”极怒之下,李凤仙一向柔媚的嗓音也骤然变得尖锐刺耳了起来。
“就算是皇亲国戚、名门贵胄我也不怕,”冷情儿眸子闪着戏谑光芒,斜睨挨了她一耳刮子,却仍然文风不动的高大男子一眼,冷傲地丢下战书,“有本事,让客姨撵我走啊!”
闻言,闻天放只是兴味盎然地挑高一边眉,似仍旧敛首不语。
那不知大难即将临头的小祸星,还是一副无所畏惧的表情,冷凝的脸盘上。遍寻不着一丝悔意。
李凤仙铁青着脸,觑了面无表情的男子一眼。感觉平静无波的俊容之下,已是隐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慑人怒气,叫人看了不禁头皮发麻,浑身冷飕飕地直打起寒颤来。
她现在就可以想像,在惹怒了这个男人之后。京城第一红楼的招牌,恐怕也高挂不久了。
“你以为容姨不想?”李凤仙美眸一睨,露出一脸的鄙夷,“想当初,若不是你那不成材的爹积欠了一屁股债又无力偿还,甚至远走高飞逃得不见踪影,容姨会拿你这不知好歹的东西来抵债?”
哼!早就让人将这臭丫头给捆了,随意丢弃在哪个不知名的山坳里,任其自生自灭,做个孤魂野鬼了。
李凤仙一席冷嘲热讽,叫冷情儿难以抗拒的又想起八年前那一场几乎击溃了她的恶梦。
整整八年了……
如今,颊上的伤痕早已淡化,心头上的痛楚却依旧鲜明,对于父亲的恨意有增无减,浓烈得像是在心底发了芽、生了根,再也剔除不去!这些年来,紧紧揪着的不仅仅是她的心。还有一幕幕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
一想到这儿,她银牙一咬,语气忽而凉森森的啐道:“我说过,谁都别妄想在我身上打主意!”
“啧!说这话岂不可笑?”李凤仙冷哼了声,瞥了眼冷情儿那张半毁的容貌,嗤笑道:“就凭你这副德行,还想在醉红楼里装清高?以为自己是个挂红脾的姑娘吗?就少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
“不敢。”冷情儿回道,声音轻柔而刚毅,“我不过是个供人使唤的卑贱丫头,与那成天过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日子的姑娘们是远远相比不上的。”
毕竟是在花楼里打滚的姑娘,那句句讽刺的言语李凤仙自然也听出来了,面子挂不住的她,霎时老羞成怒。
“瞧你一副伶牙俐嘴的泼辣样儿,当真没人治得了你吗?今日我若不叫训叫训你,往后你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德行,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了?”
李凤仙看似娇弱,却绝非是盏省油的灯,在嗅出对方口吻中还夹杂着对她一抹浓烈的轻蔑之意后,她想也不想,扬起胳臂就要往那贱麻子脸上招呼去,打算给这死丫头狠狠一记叫训。
怎知倔强的冷情儿既不躲也不闪,连眸子眨也不眨一下,就这么紧抿着唇,预备承受那一记迅速迎来、扎实且不留情面的火辣巴掌。
然而,出乎意料之外的,那预期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一个平稳而低沉的嗓音,阻止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