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筋疲力尽,已经撑到了极限,走路时步履蹒跚,左右摇晃。
就在要倒下之际,许多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他们高声叫着“二殿下”,欢呼着他的获救。
顾放也赶了过来,一把托住了秦芾。
顾炎原本疲惫的眼神却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他一直瞪着兄长放在秦芾腰侧的手。
顾放略带尴尬地笑着说:“二弟,你们可出来了,我们大家都很着急,若再不出来,恐怕葛信将军就要冒险冲进去了。”
看来所有的将军全部都在这里了,临走前的那句“三天后开战”算是白说了。
可是,怪异的是,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种轻松感。若真的打了,他怕自己和秦芾那一点点好不容易才摊开的感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顾炎扬声一映,“葛信。”
“末将在。”
“我不在的时候,大家都怎么样?”
“没什么,就是非常担心二殿下。”葛信忽地低下了头,有些犯罪感地说:“对不起,二殿下,我们没有听你的命令去进攻南安,我们真的不放心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
“算了,过去的事情就不用提了,我们先回营吧。”
葛信一愣,而秦芾终于缓下了心情。
真好,一切的悲剧还没有发生。
战场上讲究先机,没了先机再想战胜日益繁荣的南安,恐怕难以如愿了。
虽然暂觉心定,可是所有的局面并没有因此改变了什么,就像她在里面想的那样,出来之后,他们始终是不同的个体。
回营后的第二个夜晚,顾炎就和几员大将重新商定了计划,锐利的眼光锋芒毕露,秦芾知道他下了狠心,不达目的是不甘心的。
面对这样的他。她甚至觉得去求也是多余。
顾放问:为什么不去试试?
秦芾则说:没有用的,希望不在顾炎身上,而是在魏昱身上,在命运身上。
她是聪明的,这样的顾炎充满霸气,感情的东西已经压在心底,他甚至觉得打败南安其实也是在帮助秦芾,让南安属于北印,然后就可以陪着她回家了。想得那么理所当然,也理所当然认为秦芾会接受这样的结局。
顾放继续问:那还要不要再为她的南安做些什么?
秦芾闪烁的眼神充满了智慧和笑意,她说:已经足够了,我已经做了最好的。
然后,顾放就明白了,她用爱拖住了顾炎,让南安挣得准备战争的时间,所以,一切会变得不再容易。
很快地,战鼓就敲响了。
三十万大军并没有一起出发,顾炎大概也没有了一开始的自信,他只是试探性的派出一万人组成的军队,而且为了躲开迷城的危险,他也微微改变了原来的路线。
半天后,他们进入南安的西境,当然,这一路走去非常不顺利,几乎所到之处都遭受到猛烈的攻击,等到他们狼狈撤回的时候,一万的人已经变成聊聊数百之众。
士兵们伤痕累累,战衣上全是血迹,叫人分不清到底是他自己的,还是身边同伴的。
看到这样的惨境,秦芾没有丝毫的喜悦,她只是更加的痛苦,就像她以前说的,人民是相同的,他们喜爱和平,不希望战争,哪怕是得胜的战争也是一样的,可是掌权者总喜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给子民,把祥和的天地染上红色。
她很自然地拿起药箱,要给那些受了伤的士兵医治。
营房前,顾炎却拦住了她。
“放心,我的医术你应该信得过,而且我也不会因为他们是我的敌人就动了杀机,我不是你。”口气中颇多的埋怨,却又很精准的拿捏住分寸,让顾炎哭笑不得。
他当然知道她的本事和她的善良,他只是关心她的伤初愈,不宜劳心劳力才挡住了她。
叹口气,他放下了挡着她的手,让她进去。
掀起布帘的时候,秦芾倏然止步。“顾炎,为什么你非要这样昵?两个国家和平相处不好吗?难道一定要把南安消灭了,才能满足你的野心?你就不怕这鲜血让你从此恶梦不断吗?”
“秦芾,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我的理想就是让我的国家变得强大,变得无人可敌,如果有人想要阻碍我,我自然不会答应。”
“魏昱不是要阻碍你呀,他不过也是抱着同一个心愿在努力着。”她几乎心痛地说。
“这是男人的决心,你不会明白的,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你的弟弟魏昱,他的野心很大。”
他的固执叫她头痛。“那么,你不会停止?哪怕得用许多人的生命来实现你的理想?”
“不错!”
她的拳头握紧了,另一手则紧紧抓着布帘,若不是控制着自己,她也许真的会冲上去打他。
她叹了口气。
“其实,我早就该懂的,那一次我说自己不会爱上一个不喜欢南安的人,你没有反驳,只是沉默,我就明白了,你的心如刀似铁。顾炎,其实你不爱我,你爱权力更胜于我秦芾。”
她入内,门外却传来他低哑的声音,“对你,我不会放弃。”
她苦笑。这算什么呢?
士兵好奇地看着他们,奇怪于他们的对话。
她翻开了药箱,很仔细地给他们上药,帮他们取出刺入胸前的箭头,为了让他们不那么痛苦,她也会讲笑话好分散他们的心思。
“皇子妃,你爱北印吗?”
“是呀,爱,没有人会不喜欢那样英雄的民族。”当她真心实意的回答。“因为喜欢,我才住在北印十年之久。”
“那你为什么还要背叛北印,背叛自己的夫君昵?”小士兵不能理解她的行为。
“我爱北印,可是我更爱自己的故乡——南安,若是我为了所谓的荣华而背叛了自己的民族,那才是不可饶恕的罪恶。”
“南安和北印,让你很难取舍吧?”他有些理解了她的为难,确实故乡是自己的根源,这是不应该忘记的。
“我的民族明明是你的敌人,更加让你远离故乡,成为没有家园的野鸟,这样的民族是英雄吗,你也喜欢吗?”
“之所以为英雄的民族是因为它的强大、勇气,以及难得的不欺凌弱小,这样才能真的显现完美,只有这样的气概才保留住我秦芾的心。所以,它是,即使它是造成我痛苦的源头。”
在士兵眼中,这个女人不再渺小,她高贵得就像是一座神只,而她的话也充满了智慧。
“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们都不喜欢战争,看见战死的同伴,还有在自己手里死去的南安人,我都觉得难过,我希望不要再打仗了,也希望我的民族能够永远保留住你这样美丽而且高贵的公主。”
“我知道,我早就知道,所以我的心才没有变,我真心爱着北印。”
顾炎,这样的心情,你能够明白吗?
是不明白的,不是不懂,而是不愿。所以,第三天的早晨,新的军队又在阳光的普照下,向前出发了。
一定又会失去很多的生命吧。
奇迹,如果真的有的话,请再次让她拥有吧。
我没了分寸,而顾炎居然好脾气地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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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真的有了作用,在回来之后的第三十个黄昏,从北印传来了急件。
顾炎接过那份封了腊的密件,在光亮处拆开来看。
恐怕是北印有了非常大的变化,不然他的表情不会如此震惊而且剧痛。
“殿下,发生什么了吗?”
那是一份由西宫顾娘娘传来的急件,上面并没有写得很明白,只是说:父皇病危,宫中已变,速归。
可是,即使是这样不明不白也够明白了。
顾征发生了不测,而且已经快要不行了,若非这样,他不会要他在这样关键的时候回去,而且还是由他母后发的信函。
“葛信。”
“末将在。”
“点上一千个士兵,我要连夜赶回北印,皇宫里恐怕真的要变天了!”
“属下遵命。”
而此同时,在自己房间里的顾放和秦芾也收到类似的信件,只不过发信的人换作东宫成娘娘。
“怎么了?”秦芾凑了过来。
“是父皇,他好像病得很重。”
“好端端的,怎么又病了?”她皱着眉头问他。
顾放倒有些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
“母后怎么说?”
“她要我们尽快回去,一刻也不许耽搁。”
秦芾认同母后的意见,这个时候,做为长子的顾放确实应该在顾征的身边,按照顾征对于顾放和他母后的喜欢,他应该会把江山留给顾放,若是这样的话,北印和南安也可以从此和平相处。可是,当然还有别的可能,那就是顾征自始至终一直存着的心思,他对拥有异族血统的顾放并不放心。
对,顾放要回去,马上!只有比顾炎提前一步入宫谒见皇帝,那么他才会比顾炎多一分得胜的希望。
“母后说的对,我这就去准备。”
突然,外面闹腾起来,秦芾高声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是葛信将军在点兵呢。”守卫回答。
“难道又要打仗了?”他怀疑。
“不,应该是顾炎要回北印。顾放,我们没有时间了,一定要马上出发,我担心晚了一步,就会再有意外发生。”
对于宫廷,似乎永远伴随着阴谋和变化,杀戮和血腥,自古以来,从南安到北印,都是一样的。皇家出身的她更加清楚地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甚至连东西也不准备了,就和顾放一人一匹战马,飞奔出营。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南安,而是北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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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马而驰,他们终于要进入北印皇城的城门。
城门口,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顾炎手下的将军卫隆。
“顾放,快停下!”
顾放一拉缰绳,停了下来。
“芾儿,何事?”
“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
“这是何故?”
“那里,”她指着城门之内说:“可能已经变了天地。”没有道理一扇小小的城门需要卫隆这样的二品大员来守卫,除非他是在等什么人,或者是抓什么人。没想到他们一路飞奔,还是晚了,局面一定已经被顾炎和他的母后控制住了。
“你是说父皇已经驾崩了?”
“恐怕这还不是最坏的,”秦芾摇摇头,“顾放,你是聪明人,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在看见卫隆之后,我不信你没有感觉,你只是骗着自己罢了。”
不错,不是没有感觉,而是骗着自己。
天变了,鲜血恐怕已经染了整个皇宫。
“如果我是你,此刻我会选择避开锋芒,等到下一个时机到了再作他想。”
“可是,这个时候我怎么能一走了之?那里面还有我的母后。”
秦芾猜到过于正直的顾放一定会给她这样的答案,既然猜到,也就不想说劝解的话了,只能陪着他,但愿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芾儿,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从此以后,你就自由了,回到南安去吧。”他给她自由,以及全部的祝福。
“说什么呢?当初的约定可不是这样的,我还要等着我的好朋友登上北印的帝位呢,这个时候让我走,那是不可能的。”
双脚一夹,那骏马飞奔起来。
顾放迎头赶上。
所有的事情果然和秦芾心里想的一样,或许还要更糟。
在城门口,卫隆拦住了顾放,他不但不尊重顾放,反而斥责顾放为逆贼,是害了陛下的主谋。
“卫隆,你知不知道你在跟谁说话?”秦芾厉声问道。
没想到,卫隆根本就不理会,还是一把绑了顾放。
“顾放是陛下的长子,他那么善良,怎么可能杀害陛下?”
她紧紧扣住卫隆的大手,卫隆一震,本想一把甩开她,没料到她竟然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还依旧抓着他。
“可不可能,属下不知道,只知道遵从顾娘娘和二殿下的命令。”
“那是愚忠!”
卫隆冷笑一声,毫不在意。“是吗?就算是又如何?反正这天下除了陛下,我只信二殿下一个人,他说什么我都信。”
她也知道跟他辩理是没有意义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见顾炎,并且了解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隆将军,我不逃,对于我的命运,我绝对不会躲避,我就问你两件事情。”
沉默了许久的顾放终于开了口。
“请说。”
“陛下真的走了?”
“不错。”
“那我的母后呢?”
“妖妃成悦仵逆谋反,毒害了陛下,已经入狱了。”
“原来如此。”他的眉本是紧紧皱在一起,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展开了,眼神中的伤痛也渐渐转变,留下了无奈。“卫将军,芾儿不是我家人,不知道卫将军是否可以通融一下,不要捉她?我想,顾炎一定不会要你捉她,对不对?”
“这件事情,大皇子可以放心,二殿下有交代,绝对不可以为难秦芾公主。”
卫隆一板一眼交代着顾炎的命令。
“芾儿,这下你真的自由了。”
秦芾正色,脸上燃起怒火。“顾放,你也太看轻我秦芾了,我是那样的人吗?你以为,我和顾炎又有怎样的关系?我是你顾放的妻子,不是他的。卫将军,”她转向卫隆,“你也一起绑了我吧,我要和他生死在一起。”
“属下不敢,公主不要为难我。”他怎么敢绑她,她是顾炎最在乎的女子,他不要命了才会得罪她。
“好,我不为难你,我陪着我的夫君,这总行了吧!”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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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是在他母后的宫中得知顾放被捉的事情,顾娘娘一听顾放落狱,不禁笑了起来,就好像所有的事情都顺利解决了一般。
只有顾炎不动声色,既不喜,也不忧,只是追问:“就他一人?”
“不,还有公主秦芾。”
“她人呢?”
“她和反贼顾放在一起。”
“大胆!”
一句大胆,让顾娘娘不禁皱眉看着她的儿子。这些年,他和那个南安公主的是是非非,她虽然不曾亲眼见到,却也听了不少,难不成儿子真的喜欢她,这些年一直不肯娶妻也是为了她?若是这样,还真是太糟糕了,先不说她和顾放的关系,就是她本身也是充满矛盾的,又是一个南安女人。
“我怎么交代的,不许为难她!你是怎么办事的?”
卫隆连忙解释,“不是属下的意思,是公主她自己要这么做的,她说要和顾放生死在一起。”
“她果真这么说?”
卫隆点头。
顾炎笑了,这个女人永远都那么难以控制呀。
“二殿下,要我去把她带来吗?”
他摇头。“你带不动她的,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而且我确实也非常想见她。”
“我儿,你——”顾娘娘欲言又止。
“母后,儿臣要你原谅我,也给我祝福,我想要娶这个南安的女子。”
“胡闹!她是顾放的女人。”
“我知道。”
“她是南安的公主。”她口气更加尖锐。
“我也知道。”
“这样你还要?”她不解。
“是的,因为儿臣实在爱惨了她,不借一切也要她。”
这小子,居然用这样的口气来跟她说话。
“可是,据母后所知,这个秦芾公主并不喜欢你,要不然她此刻也不会留在顾放的身边。”要一个怀有异心的他族女子,实在是太危险了,不行,无论如何,也不能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天下为了这个女人断送了。
“她爱我,只是她不承认罢了,现在,我就去劝她。”
他飞奔而出,甚至都没有和他的母后告别,这一点更加让这个坚强的女性下了一个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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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关入地牢的顾放和秦芾终于看见了成娘娘,从她的口中,他们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原来陛下在两个儿子远征之后,身体状况就一直不好,即使吃了各式各样的药也是没有效果。
顾征明白是到了要下决心的时候,看着一直和自己相爱的成娘娘,他终于立下诏书把皇位留给顾放,并且让顾放称帝以后,把他的两位爱妻同时奉为皇太后。
他这样做是出于情感的考虑,更是出于理智的考虑,他相信,他的大皇子顾放一定会成为一个受百姓爱戴的君王。
这事,做为他的青梅竹马的顾娘娘自然是无法接受,她没有想到,在临死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还是那个女人。
由于她的精心设计,成娘娘母子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我没有害陛下,那毒药不是我放下去的,为什么都没有人相信我?”秀丽的女人,彷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连耳边的白发也增添了许多。“顾娘娘她太狠心了,怎么可以把这样的罪名推给我,我就是死了,有什么面目去见陛下呀!我的儿,你知道吗?陛下要立你为帝,他是爱你的,他也是爱我的。”
“母后,睡吧!我知道父皇是爱我们的,正如我们爱着他,他会明白一切的。”
顾放让母后躺在自己的膝上,尽量不让地上的湿气碰着她。
成娘娘在儿子的安慰下,紧张许久的精神终于放松,缓缓睡去。
秦芾看着这一幕,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成娘娘和顾娘娘之间的恩怨,实在不是她这个晚辈可以议论的,今日就算顾娘娘密谋下一切,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她只是一个不甘心和其他女人分享夫君的女子罢了,若换作是她,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度量去原谅什么。
她想的是下一步该怎样去走。
还没有来得及计划什么,狱卒突然在外面高声地喊,“二殿下到。”
她猛地就站了起来,手里面拿着的是顾放给她防身的短刀。
黯淡的光线下,顾炎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一个女人拿着武器,戒备的看着他,以防止他对她的男人动手。
这实在是非常刺眼。
“芾儿。”
“请不要叫我芾儿。”
“芾儿,不要闹了,和我一起出去吧。”他好声好气的劝她。
“你以为我在胡闹吗?错了,我是在保护我的夫君,我的男人。”她把短刀更牢地握住了。
“一个男人也需要被保护吗?”
不知道这样的口气算不算是嘲笑,反正她听了非常不快。“女人和男人从来就是平等的。”
“我才是你的男人。”他怒道。一切还没有安定,他实在没有精力在这里为了儿女情长费劲。
“那是你说的,我从来没有那么说。”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放了你的大哥。”
“放肆!他的罪名足够他死去一百次,我怎么可能放了他。”
“那不过是虚假的罪名,你敢对天起誓,一切就如你说的那样?你一定不敢吧!放了他,那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该做的,就算要对决也要公正一点,不要让天下的人都看轻了你。”
顾炎突然上前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不料秦芾居然眉头也不皱一下。
他笑了起来。“若是不知情的人,定然以为你是在为我着想,其实你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他,以退为进,这么多次了,简直是屡试不爽呀。”
他忽地推开秦芾,她没有防备一个晃荡,竟然退了一大步跌倒在地。
顾炎立刻上前一步,冲到一直沉默不语看着他的母后的顾放身边,而利剑也已经出鞘,对准了顾放。
“你不可以杀他。”
“为何不可?他阻拦了我的路,让我的母后不开心,他更加夺走了我喜欢的女人,所以我要杀他,此刻就要。”
他动了剑。
“你杀他,我就杀了自己。”她反手把剑头对准自己。
顾放和顾炎全部受惊不已。
顾放喊着,“不可以,芾儿。”
顾炎只是与她对峙,“你不敢!”
“你看我敢不敢。”一用力,剑身已经有三分之一进入她的胸口。
“你。”顾炎脸色发白,他无法忍受这个女人为了保护另一个男人而费尽心思。“为什么我们同样都是北印人,可你却总是为他,为什么?他可以给你的,我顾炎一样可以给你,地位、皇权、爱情什么都可以,你为什么还要这样?给我一个理由。”
她坚定的看着他,“因为,我不爱他。”因为不爱,所以做得再多,心也是自由的;因为不爱,所以可以用这样的恩情交换以后的所有;因为不爱,所以他给的一切,她秦芾统统都可以不要、不在乎。
可是,顾炎是不同的呀!因为爱着他,今日若是随他而去,心便从此没了;因为爱着他,今日若是答应与他相守,故乡也从此没有了。爱情,会成为心里的剧毒,看着将来夫君远征去攻打她的故乡,她不知道是应该祈祷他的死亡,还是生存,就是因为爱,所以才不能呀。
“不爱他都可以为他舍命,那么若是爱了,那还得了。我算是服了,秦芾,我不懂你,从不懂。”他没有听明白,她的话里其实含着深意,他只是固执地认为这个女人不值得去爱、去珍惜。“好,我由着你吧,反正你总是有理的,反正天下也不是只有你秦芾一个女人,以后,你生也好,死也罢,都不关我的事情了。”
他夺门而出。
她愣愣地发着呆。
“听说嫉妒会让一个聪明的人变笨。”身后的顾放这样说。
“你说什么?”秦芾终于软弱的靠在墙上。
“我说,他会明白的,你是爱他,所以才会如此在乎他,终有一天他会明白其实你是多么为难。”
“为什么我就没有爱上你?”她叹了口气,胸口因为伤口而痛,也因为顾炎的误会而痛。
“对于爱情,你过于苛求,苛求专情,苛求完美,这些都是我不能给的。”
“或许吧。”
“你还好吧?”
“死不了的,放心吧,我知道顾炎放不下我的。”爱入心魂的人,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
“我也这么想,他会明白过来的。可是,芾儿,以后千万不要再为我的事情而如此伤身了,我毕竟还是一个男人。”以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他会不安的,就算是为了以后两国的和平,也没有必要拚上性命呀。
秦芾点了下头。
“芾儿,你和顾炎,还有我的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娘娘已经醒来了,显然许多的事情她也听见了。
“母后。”
顾放不想她再累着,就代她回答了,“母后,是这样的,芾儿虽然名义上是我的妻子,可是我们没有夫妻之实,我喜欢的是菲尘。而顾炎和芾儿,我想,他们应该是互相喜欢吧。”
“芾儿是顾炎的女人?那个菲尘,那个原本是顾炎府里的歌姬才是你的女人?”
成悦一时接受不了。
“抱歉,母后,让你失望了。”他自小都没有违背过母后的意思,连他自己也没料到事情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好呀,你居然留着两个顾炎的女人在身边,天下的女人难道都死绝了不成?”
成娘娘顾不得秦芾的伤势,一心只想出口怒气,“还有你,嫁给了我儿,心里居然喜欢顾炎,难道你不知道他正在攻打南安吗?一个残忍的杀害你同胞的人,你也喜欢吗?”
秦芾低下眼帘,视线看着伤口,刀还未取出,她知道那上面早就已经沁出血,只不过因为光线的关系,什么都没有看清。
顾炎,是她喜欢的人。
南安,是她喜欢的国家。
少女时代,作着爱情美梦的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爱情会和她的国家产生如此的矛盾。
“母后,你说的没错,我不该喜欢他的,可是,感情的事情,我如何能够料到?母后,原谅我,我真的不是存心的,真的……”
一下子,秦芾昏厥过去。
被锁链锁着的顾放在一边无能为力,只能不停地呼喊,“芾儿、芾儿,你怎么样了?来人啊!快救救芾儿。”
狱卒听到喊声,不慌不忙的赶来了,边走边抱怨,“喊什么喊?难道是人死了不成?”
“大胆奴才,这位秦芾公主是你们二殿下的心上人,你如此诅咒,难道不怕你们二殿下治了你的罪吗?”顾放站了起来,一时间过于用力,链条震得嗡嗡作响。
那狱卒也着慌了,赶紧跑到外头去禀报情况。
顾放这才放下心来。
过了一会,狱卒便领了一个御医到牢里。
他细细查看了她的伤口,一边查一边叹道:“姑娘,身上居然有那么多的伤口,还真是命苦呢。”
“她怎样?会好吗?”顾放略显焦急的问。
“回大皇子,她的命不在自己身上,那得靠上面的人呢。”御医一语双关地说。
可惜乱了阵脚的他已经没有工夫去理解,他只是不停地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治好她,她绝对不能死,这辈子,她够辛苦够累了。”
御医叹了口气,继续为她施针布药。
大约忙了一个时辰,才算完成。
走之前,他递给顾放一包药,“这药……”
“我知道,是给她用的。曾大夫,该怎么用昵?”
“唉,她醒了便给她服用吧。”说完后,他就走了,走时还在自言自语,“但愿二殿下能够及时发现,救下秦芾公主。”
这些年,他们这些御医也早就和这位平易近人、精通医理的公主混熟了,他们都喜欢她,若不是上面有严令,谁又愿意让她受折磨呢?
为了方便顾放和成娘娘照顾好秦芾,那狱卒也算通融,就除去了两人身上的链条。
顾放就这样一直守到半夜,成娘娘实在不愿意儿子这样辛苦,就对他说:“你去歇息吧,这里有母后就可以了。”
“母后,难道你肯原谅我了?”他惊喜交加。
成娘娘走上前,摸着他的头发说:“放儿难不成以为母后是铁石心肠的人?母后无论做了什么,那也是为了我的放儿更加好。”
“放儿知道,谢谢母后。”
“去吧,你也累了。”
“可是……”他还是不放心。
“你还担心什么,难不成怕母后害了你的红颜知己?”她的笑容有些僵硬。
顾放失笑。“自然不会,放儿怎会怀疑自己的母后呢。”他依了她的要求,回到了自己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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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芾终于醒了,可惜不像上一次那样一醒来就看见顾炎。难道顾炎真的打算就这样随她去?
她摇摇头,不知是拒绝这样的想法,还是感慨顾炎的感情不过如此。
“你醒了?”
她认出坐在身边的那道黑影就是成娘娘。
“母后。”
成娘娘不冷不热应了一声,秦芾为这过分的淡漠感到悲哀,她以为她和成娘娘之间早就有了母女情分,毕竟大家在一起也有十年了吧。
“对不起。”
“算了,反正大家如今都是阶下之囚了,还有什么原不原谅的。这是曾大夫给的药,我让狱卒煎好了,还是温的,你喝了吧。”她把药碗递了过去。
秦芾接过碗,然后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娘亲。”
“你叫我什么?”她一把拖住那碗。她以前曾经让她叫过,可除了头一次,这个南安的女子就只叫她母后,而非娘亲,如今——“娘亲呀。这么多年,除了回家的希望外,我就只希望有这么一天可以叫你娘亲,好可惜,我和顾放不能如你的愿。”
秦芾拉回药碗,想要喝。
“别喝!”成娘娘伸手要拦,她的眼睛里充满恐惧和悲哀。
秦芾一把抱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娘亲,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顾放,而我也希望顾放好一点,再好一点,来补偿他对我的放任和承诺。”
“你知道,若没有这些,我是没法子活得如此自由而开心的,若是我的生命能够成全这一切,我秦芾就愿意这样,我的命运,我绝不逃避,若是可以,我也想看看我这样的人到底会有怎样的结果。”
“芾儿。”秦芾是懂的,懂得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行为。“娘亲对不起你。”
那毒药本是为自己准备的,没想到……不,她不能害了这个女孩!她挣扎着要去抢那药,可是秦芾却抢先一步灌了下去。
“你何苦这样?明明知道还喝?”她最终抢到的只是一个空碗。
成娘娘若失去灵魂一样,跌在榻上。
“娘亲,你说的对,不管怎样,我都不该爱上顾炎的,爱上了他,就是在心灵上背叛了自己的国家。”
“不,爱情是没有对错的,从没有。”她自己不也真心爱上了顾征吗?
“不!我的一切,从一开始,从桃花郡的那一场桃花雨开始,就错了。”她的嘴角流出了血,浓黑的血。“娘亲,去叫顾炎吧,若他真的如他说的那样爱我,也许我还是保全你们性命的最后筹码。”
成娘娘含泪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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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同一时间里的顾炎,却一点也没有察觉到秦芾此刻已陷入危急之中,他只是埋怨着她的固执,埋怨着她如此在乎顾放。
他知道自己放不下她的,谁能够放下爱入心魂的女人呢?
可是他又想不到好的法子,所以只好用无数的国事来麻痹自己,让自己暂时忘记这个女人。可是,显然成效不大,因为出现在脑子里的始终是秦芾,就是秦芾而已。
他趴在桌上,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居然看到秦芾一脸是血的对他挥手。
她一声声地逼问:难道权力和欲望真的如此重要?难道一定要用无数的生命来成全你的理想?若是这样,就用我秦芾的鲜血来换吧。
刹那间,漫天红雨,如同南安三、四月的桃花。
那年在桃花郡,看见的桃花也是如此吧,带着特有的艳丽和凄厉。
惊醒于梦,他的心口依旧很痛。
他的手胡乱一抓,本想喝口水,却抓到了一张纸。
那上面只有几个大字:公主危险,顾娘娘欲害之,速救。
“来人呢!”他大声传唤。
门外的小安以为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进来瞧瞧。
里面居然已经乱成一片,桌子上的东西全部散落在地,烛火一不小心碰到纸张,已经开始烧了起来,眼见着就要烧到奏本了。
“二殿下。”
“是谁来过?”
“宫里的小太监呀,他说是曾大夫让他来送一封信。”
“混帐东西!”他怒吼一声。“小安,快去传曾大夫到牢里去。”
而他自己则马上跑着出去,连衣服也没有穿戴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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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炎不信命,从不信,他只信自己。
可是这样的局面,他又该怎样去补救、去挽回呢?他后悔自己当初一走了之,难道这也是说了违心话的结果吗?
“二殿下,老臣无能为力了。”
“你不是已经解了两种毒吗?”
“二殿下,两种毒虽然已经解去,可是当它们在公主体内的时候,已经相互融合,产生另一种致命的毒性,这种毒,老臣也是爱莫能助呀。”
成娘娘只是在角落里哭泣,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想这样的,早知道这样,我根本就不应该下毒。放儿,是母后错了,母后该抢下那碗毒药的。”
顾放无奈地叹息,一边要顾着秦芾,一边又要安慰脆弱的母后。
“难道就让我眼睁睁看着秦芾死去?”顾炎懒得去管他们,一心只想救活秦芾。
“那也不尽然。臣听说过,公主的故乡南安物产丰富,地灵人杰,我想那里也许会有治愈公主的灵药。”
“找得到吗?”他一把拧起曾大夫的领口。
“我想只要尽心,就没有办不到的。”
“那她会不会……”
“这个二殿下放心,老臣已经给公主服压制毒性的灵药,所以她的性命暂时无虞的。”
秦芾拉了拉顾炎的衣袖,他连忙蹲下身子,把耳朵凑近了。
“顾炎,我又让你为难了。”
他的眼睛都红了,显见他有多着急。“你知道就好,哪一次不是这样,一定要把自己逼上了绝路才开心。”
她把脸搁在顾炎的手上,让彼此的温度连在一起。“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
突然之间得到爱的告白,他居然觉得眼睛酸酸的。“这算什么?这个时候才想着说这些,难不成你想用这句话来困住我的所有?”
秦芾轻轻地摸着他的眼睛、他的唇,然后就笑了,“是呀,我想看看自己的分量,到底是我这个你爱入心魂的女人重要,还是你的理想重要。为了得到答案,我心甘情愿这样。”
“你——”他又气又急,心里却是无限的动情。这个女人,他该拿她怎么办?
“你以为我会怎么做?”
她的机智让他头痛;她的勇气叫他心痛,他懊恼于她的聪慧,可是如果她不是那样,他怀疑自己是否还会爱上她。
不可能吧!
“我不以为怎样,我只是把自己的未来和性命都交给你了,顾炎,我的男人。”
终于,落下泪来!男儿不是无泪,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他是英雄,他是霸主,他的雄才伟略常让他的对手觉得无能为力,可是,面对着秦芾,一切彷佛都消融于烟雾中,只剩下满肚子的柔情万种。
“芾儿,你赢了,你赢了,从今以后,你要怎样就怎样吧,我不会再去干涉了,谁叫我爱上了你呢,从此以后,我们就在一起吧,一辈子都不分开了。”这样霸气的男人终于也让步了,成了绕指柔。
“故乡的桃花一定开了,好美!”
她闭着眼睛想像。
他承诺道:“放心,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是的,回家。”
顾炎拦腰把她抱起,背脊挺直得如山脉一样。
“顾放,我走了,好好照顾北印国还有我的母后,如果芾儿能够活着,这江山就是让给你也无妨,若是不能,我必回来,血染宫门也在所不惜。”
如此誓言,大概也只有顾炎这样的人物才会发下,他是在向天下狂啸,他是为了手中的女子才放弃一切的。
顾放一直追着顾炎到了大门口,看着他翻马而上,看着马蹄下风烟滚滚,他不禁在心里想,也许这辈子再也看不见这个同父异母却一直不相容的弟弟了。
事实,也确实这样。
出皇城门的时候,我和顾炎最后一次看见了那位寂寞的顾娘娘。
她没有拦着她的儿子,只是问了他一句,“炎儿是为了什么要放弃这唾手可得的江山?”
顾炎回答,“是母后最想要,却也失去的东西。我知道,母后并不看重这皇城里的一切,你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就是父皇给的爱。我爱这个女人,为了她的生命,我愿意交换我的未来和所有。”
顾娘娘温和地微笑,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见这个女人如此温和的笑容,不带半点的怨恨,只留下甜蜜的幸福。
“去吧,我的儿子,希望你比我幸运。”
“母后,我会的。”
风烟中,终于看不见顾娘娘了,也看不见那座还在暗灰的天空下屹立的皇城。
我的南安,您的女儿终于要回来了。
“秦芾,你不许死。”风中有他霸气却也温柔的命令。
我回答,“放心,为了自己,为了南安,我不会死的。”
四月,故乡的桃花开遍了吧!
——秦芾。